当周平与李成回到净垢寺的时候,已经是初更时分了,与两人一起的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李处温的幼子李胜。这个命运发生急剧转折的孩子表现的非常早熟,以至于周平预先做好的一系列准备都没用上。待到李胜被带到里屋休息后,已经憋得有些受不了的李成笑道:“将主果然好本事,硬生生的从那李老儿手里讹来盐和甲兵,有了这些一定可以在应州那边打开一个局面!”
“哪有这么简单!”周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顺手也做了个让李成坐下的手势:“这还只是个口头承诺,东西还没到手。再说咱们现在还是大宋使团,出了燕京城就有契丹军护送的,这么多盐和甲兵怎么送到应州去?这可是个大难题呀!”
“这倒是!”李成点了点头,正如周平所说的,眼下道路都不安靖,像这么多盐和甲兵要运到应州去没有人马护卫肯定是不行的,而像周平这种正式的使团,在路上都有兵马护卫,少个把两个人还好,少几十人除非护卫的契丹兵都成了瞎子。
“那将主可有什么办法?”李成问道,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在他眼里周平俨然是个无所不能的奇迹制造者了。
“我哪有什么现成办法,见机行事罢了!”周平笑了笑:“反正这次来,能够把李处温的幼子带回去,就已经是没白来了!”
“将主说的有理!”李成连连点头,正如周平所说的。还有什么能比李处温幼子更好的人质?即使不说别的,光是说服李处温归降大宋,这一功就足以让童贯喜出望外了。
“李成,你让大伙收拾一下,若是我估计的不错,过不了几天咱们就要回去了!”
“喏!”李成应了一声,稍一犹豫,问道:“您怎么知道?”
“呵呵!”周平微微一笑,随口将先前被李处温引领入宫,面见耶律淳与萧普贤夫妇。被耶律大石撞破之事讲述了一遍。笑着说道:“那耶律大石回去后,定然会派人将这桩事告诉萧干,让其快些领兵回来,弹压住燕京城的局面。估计那个时候就会对我们下逐客令了!”
“萧干?”李成听了一愣:“那李处温招募勇士就是为了对付他?”
“那倒不是。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周平笑道:“只要耶律淳一天不死。契丹贵人与汉官们就不会撕破脸。那李处温是个老狐狸,他肯定几面下注,与常胜军肯定有关联。若是萧干越过耶律淳杀了李处温,那就等于把常胜军赶到大宋这边来,萧干会不会这么做我不知道,耶律大石乃当世豪杰,肯定不会做出这种蠢事来!”
听周平将燕京城中诸多势力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解说了一番,李成咋舌道:“若不是这老东西已经投了我大宋,我非得把他心挖出来看看,看看是怎么长的,也只有将主你能够制得住他!”
“自从唐末以来,幽州之地便为胡人与汉人争夺之地,像李家这种燕地大族想要生存下来,肯定不会只在一边下注,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肯定也和金人那边有联系以备不时之需。这也说不上有什么对错,无非是乱世中的生存之道罢了!”说到这里,周平不由得叹了口气,眉梢上露出一股怜悯之色。像李处温这种做法在当时的燕地大族非常有代表性,无论从当时的封建道德还是从后世的史学,都是报以抨击的态度,但对于这些在两强夹缝中又无力自立的燕地汉人大族来说,乱世之中忠诚、诚实、信守承诺等品质实在是太奢侈的东西了,让宗族生存下去才是第一位的。要想在这场争夺战中赢得胜利,对他们做简单的道德谴责是没有意义的,只有了解他们的处境,并予以相应的对策才是正确的办法。
“你也辛苦一天了,早些去休息吧!”周平叹了口气,对李成吩咐道。
“喏!”李成恭敬的向周平行了礼,倒退了几步,到了房门方才转身退了下去。
俗话说,世事难料。虽然在宣和四年的东亚大地上,他可能是对混沌的未来知道的最多的人了,但他仍然无法掌握所有的细节。比如萧干的确如他所推测的那般在三天后领着奚族大军回到了燕京城,但这并不是耶律大石的派出急使的功劳,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让整个燕京城都噤若寒蝉——金兵与白水泊击散契丹放鹅行帐,天祚皇帝几乎独自脱身,金兵的前锋已经到了应州地界,距离燕京已经铁骑只有三天路程不到。
燕京,瑶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