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整整衣衫,然后开言道:“如今天下之势,辽朝基本已经消亡,年前之时,我说只怕还要数年,为此事还和你争议,没想到辽朝败的如此之快,这一点上,我真不如你,史某拜服至极。”
方进石笑答:“我也不过是胡说,没想到真说对了。”
史浩又道:“如今宋金虽然和盟,但是金国狼子野心,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与之结盟,长久和好。我之所料十年之内,金宋必有大战,我大宋军队,除西北各路军队,及燕涿各路以外,都是久疏战备,令人着实担心,若是这十年之内不能励精图治加紧战备,那我大宋危矣。”
方进石点头道:“史兄高论,道理自是如此。”
史浩压低声道:“若是有一天,官家驾鹤仙游,那么谁能继承大统?”
方进石见他忽然抛出这样大的问题,不自禁的也向外面望了望,又看了看季长安,才回答道:“自然是东宫皇太子了。”
史浩道:“可会有机会生变数?”
方进石看着他道:“听说曾经的定王被立太子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会有什么变数?”
史浩道:“我听说当今官家并不特别喜爱太子,最喜爱的莫过于三子郓王爷,不知真假。”
方进石道:“禁宫之内的事,谁也不知。”
史浩道:“若是传言不虚,郓王爷就是这其中的变数了,郓王排行第三,二哥早殇,若东宫有变,郓王爷次序排行为首,是为一利。”
方进石又看了看季长安道:“我等平常百姓,还是少议论这些皇储继承的大事为好。”
史浩却道:“方公子怕什么?此间不过私人小谈,称不上妄议皇储,郓王素有才,科举试第都能高中榜上三甲,人人皆知,此为又一利。”他全然不顾方进石劝阻,继续说了下去,方进石看他谈兴正浓,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史浩接着道:“郓王爷曾历任奉宁、镇安、镇东、河东、宁海等等十一路军节度使,如今仍是镇雄军节度使,自大宋开廷立朝以来,只怕也是少有,且不说这么多军队全都支持郓王爷,至少也比那从不出京师的太子在军中有威望的多吧,此又是一利。”
方进石道:“郓王爷的利再多,但太子就是太子,王爷就是王爷,若非官家废立,朝中百官同意,这个事实是更改不了的。”
史浩道:“官家是否废立皇储,是也难说,但是谁又能担保,不能再来一次陈桥驿呢?”
方进石听了史浩的这个话,知道再也不能和他说下去了,宋太祖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夺了后周柴宗训的权做了皇帝,史浩的意思竟然是想让赵楷通过兵变夺权,此话若是让外人听去了告发,决非同小可。
方进石忙道:“史兄高见,不过此话就此停住,吃菜吃菜,莫让菜都凉了。”
史浩哈哈一笑,拿起杯来一饮而尽,然后道:“这些话也是和两位说说,别人我怎会乱说?哎……忽然间头好痛了,贪几杯酒就醉,说的什么话都不记得了。”他方才还好好的,现在却扶着墙壁脸上发红,马上就好像喝多了一样,以他天天到酒楼畅饮的酒量,绝对不会如此。
方进石关切道:“史兄要不要紧?”
史浩双手拉了拉领口,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道:“今日忽然有点酒量不济,我这就失礼不陪两位尽兴,先行告辞了。”他打开房间,从楼梯迈着重重的脚步走下楼去了。
等他走了一会儿,方进石回头对季长安道:“我这个朋友今日好奇怪,可能是科举不第刺激到他了。”
季长安却道:“我看此人眼光独到,聪明绝顶,是个相材,他说的话虽然大胆,但未必没有道理,也算准了我们绝对不会到处乱说。”
方进石道:“我也知道他确实有点本事,要不我也不会想着让他来帮我。”
季长安道:“这人可用,但却不可重用。”
方进石讶然道:“这是何意?”
季长安道:“就是方小公子尽可大胆的用,但最好不要引荐给郓王爷,否则不指定会惹出什么天大的乱子来呢。”
方进石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季长安道:“此人是有几分头脑,但急于冒进,做事不够周全,这也是最致命的弱点,小事罢了,大事若出了差池,那可是不知能害死几千几万人,小公子和他年纪相仿,做事可不知比他沉稳多少倍呢。”
方进石哈哈笑了道:“自己人,不用这么吹捧我了。”
季长安也笑了道:“季某说的都是事实,非是刻意奉迎。”他慢慢收了笑容道:“其实他方才说了郓王爷的几利,却没有说最重要的一利。”
方进石问:“什么利?”
季长安道:“如今朝中大臣,文臣以蔡家上下,武将以童贯为首,尤其是户部尚书王黼尤为积极,这些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们都希望郓王能够继承大统,有朝中这些权臣支持,才是郓王爷最重要的利。”
这些事情,方进石做为一介草民,平日就舒服的自己过个小日子,想都没有想过,方进石道:“莫非赵三哥也有意?”
季长安微微一笑道:“九五至尊之位,天下哪一个不想,小公子和赵三哥相熟,其实更应该比季某清楚才是,蔡驸马开办四海商号,赵三哥初时下不定决心,以他王府之力,自不缺钱,若是想办大事,手中没有属于自己的大笔的钱粮,是办不了的,这也许是赵三哥最终不怕别人说道,下决心办商号的重大原因了。”
方进石听了,一下子感觉之前看错了赵楷了,他一直只是觉得赵楷为人还算公允正直,尽管书生意气重了,却从来没想过这一重,想想也是,赵楷出生于帝王之家,又不是像徐王赵棣那样只喜欢声色犬马,怎么会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