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真?”
“千真万确啊,小人不敢欺瞒,可罗达败亡,唐人大军已经开过来了”
卑沙城城主府邸里,泉盖洪一屁股坐回到锦凳之上,半晌也没有喘过气来
“情形究竟是如何,你说,快说,高尹成有三千兵马,怎么会败?”旁边一个亲信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消息,向跪伏在前的那员裨将喝问道。
“唐人实在是太狡猾了,我们的内线消息有误,唐人兵马也不少于三千,或许有五千”那裨将一边叩首一边哭道:“可罗达为唐军所袭,先是高奉的五百前锋全军覆没,接着可罗达力战阵亡。然后唐人千余骑兵与崴子寨两千守军一起,夹击我等,我等只有一千人,而且多为伤病,实在是无法力敌……”
为了推托责任,他嘴中唐人的兵力被夸大了好几倍,实际上南霁云带着高尹成的首绩、驱赶着败兵到了崴子寨前,他们就立刻弃营而逃,根本不知道南霁云兵力多少。只不过在逃跑过程中,被南霁云追上三次,厮杀了三阵,十停里只有三停顺利逃回了卑沙城,其余人不是被杀被俘,就是躲入山林旷野之中,根本不敢出现了。
“五千……五千……”
听得这个数字,众人脸色都变了。
五千唐军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明白:大唐在退出这里四十多年后,终于要重返辽东了。
“无妨,无妨,如今天寒地冻,海道结冰,大唐最多也只是这五千人……”有一人喃喃自语:“他们就是要大军出动,也得等开春之后。而且,大唐欲东征,少不得大张旗鼓,在登州做准备,可是我们并未听说登州有造船囤粮之举……”
因为与大唐有商贸往来的关系,他们对于山东登州一带的情形多少有些了解。不过这话并没有让众人放下心来,就算大唐还要准备两三年才会真正东征,可总是要东征的……
“东征绝无可能,若是东征,当是安东都护为先,可是如今安东都护那边与契丹人斗得正紧”
“正是,正是”
在惊惧了一会儿之后,众人开始自我开解,但每一个人心中都明白,大国与小国不同之处就在于,大国拥有近乎无穷的底蕴,谁知道大唐这个当世数一数二的大国,这个时候会拿出张什么牌来。
而且就算没有别的牌,仅凭这五千兵马,卑沙城就危险了。
“无妨,各位休惊,大唐四处树敌,不可能再全力东向。只是这五千人,奈何不了咱们卑沙城,休要忘了数十年前,大唐来犯时,在卑沙城下吃了多少苦头”泉盖洪又道。
众人纷纷点头,可心中如何想,却是另一回事了。当初大唐确实在卑沙城下吃了不少苦头,但那时大唐的对手乃是高句丽国,人口三百万带甲数十万的大势力,而现在卑沙城却控制在泉盖洪手里,真正掌握的人口还未必有四万,至于军力……
泉盖洪现在最头痛的就是军力。
他自然可以立刻将卑沙城周围的青壮都征召入伍,准备一场大战,但临时拉出的军士能有多大作用,实在令人怀疑。更何况此前准备征都里,他已经动员过一次,如今再动员,意味着连老弱都要上阵了。毕竟他治下地虽广,可真正居住于卑沙城的人口,也不过就是万余。
“此次失利……”泉盖洪正想再鼓舞一下士气,突然间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他心中一凛,然后便听得有脚步声传来。
“何事?”
“刺史,青泥浦的高松带本部离开了”
这个消息让泉盖洪眉头顿时竖起:“竖子敢尔”
此次南征,青泥浦的高松可以说是最积极的人之一,但是,当大军开拔时,考虑到他与都里最近,泉盖洪不愿意为他作嫁衣,让他的部队为后部,如今就驻扎在卑沙城中。此时他不经禀报,便将部队撤走,只意味着一件事情,他已经得知了前线失利的消息
而且他这一带头,那么剩余诸部紧跟着就会离开,目前还聚集在卑沙城的部队,转眼间就会作鸟兽散
“来人,传我令去,将高松首绩取来”他厉声喝道。
“刺史,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听得他这样命令,底下顿时乱了,有人起身道:“此时不宜多树敌人,莫说杀不了高松,就算杀了,高松自有子嗣,刺史这可是将高松往唐人那力推啊”
“高松反意已露,便是不杀他,他也会去投靠唐人”泉盖洪冷笑道:“倒不如杀了他,并了他部下”
说到这,他摆手厉声道:“我意已决,阻拦者与高松同罪泉荔”
“在”
“你与……与罗九河一起,去取高松首绩来”
“是”
泉荔乃是他亲信,罗九河手中的汉军,乃是他目前能动用的最大的一支部队。此二人出门之后,泉荔看了罗九河一眼,心中暗道:“刺史令我与罗九河一起,怕是对罗九河也起了疑心,毕竟那边可是汉人,而罗九河是汉将,手中又是汉军……既是如此,我倒要盯紧了这厮。高尹成既死,我便是刺史麾下第一将,此汉儿何人也,也能与我并列?”
罗九河倒是神色如常,他们点齐兵马,向着青泥浦方向追去,追了两里许,也没有看到高松部的身影,倒是在路边,跪着几个人。
“尔等何人?”泉荔上前问道。
“小人等乃是本城百姓,方才青泥浦高娄肖经过,令小人等在此迎候将军。”那人奉上一张纸:“他留了一封信,如今奉与将军。”
那人呈上信,一个士兵接过之后交给了罗九河,泉荔咳了一声:“拿来与我看”
罗九河默默将信交与他,泉荔拆了一瞧,然后勃然大怒:“狗贼,竟敢如此”
他也不将信交与罗九河,径直揣入怀中:“追吧”
“钳牟丁,你那信……真有用么?”高松缩着脖子,好让刀般的北风不至于将自己耳朵冻坏,他神情有些犹豫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