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中药味,让叶畅险些打了个喷嚏。
“十一郎,你来了”李岫一脸枯槁,匆匆出来相迎,神情比起以前要热情许多。
那是自然的,李林甫执意要去旅顺养老,他们这些当儿子的不得不相随,旅顺乃是叶畅的地盘,哪怕他如今已经有一年没去辽东,声望与影响在那边仍然没有什么衰减。故此,他们到了旅顺,还需要仰仗叶畅。
另外,对于叶畅始终在苦求的“仙药”,他们也颇有好奇之心。
“何劳大郎来迎……丈人如今还好么?”叶畅问道。
“唉……你随我来吧。”李岫知道正事要紧,也没有废话,引着叶畅便往里走。
但出乎叶畅意料,他们并不是顺着药味前进,而是在府中转来转去,转到一处隐秘的院子里才放缓脚步。
“大人自病后就疑心甚重,往往一日数换居处,便中家中管家,亦不知他所在何处。”对着叶畅,李岫没有什么隐瞒,低声说道。
这便是坏事做多了的结果,李林甫虽然是能臣,但亦是权奸,把持权柄这么多年,不知坑了多少人物,可谓仇敌满朝。
“是谁来了”李岫说话的声音很低,却仍然被屋里的李林甫听到,李林甫猛然咆哮道:“是谁,大郎,你在与谁说话”
“是妹婿来了,特来向大人问安。”李岫慌忙答道。
“十一郎来了?十一郎,快进来,快进来……好,好,大郎,你立刻去收拾东西,三日之内,我们就离京”
很显然,李林甫在长安城中拖延时间,迟迟没有离开的根本原因,就是在等叶畅。
叶畅定了定神,迈过门槛,进入屋内。
屋里倒不是很暗,两只马灯挂在墙上——这又是旅顺的产品,只不过现在还只是作奢侈品供应,因为使用到了玻璃罩子,所用的灯油也是植物油。看到这两个灯,叶畅便想起自己总忘掉的事情,该让人去寻一寻另一世延安附近的石油了。
“叶畅见过丈人。”望着躺在榻上的李林甫,叶畅长拜行礼。
无论两人关系多么复杂,也无论李林甫藏有多少私心,他总是李腾空的父亲,李腾空待他当真是没有什么说的,故此他对李林甫,总要保持起码的尊重
“十一郎,你来了就好……”李林甫看了看周围:“你们都出去,只留十一郎在此”
因为中风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含糊,看精神,倒还算好,不过这样的夏天,却还盖着棉被,身体之虚弱,可见一斑。
“丈人身体……”
“我身体我知道,这一回是好不了了。”李林甫吃力地道:“我若死在外地,尚可保全大郎他们兄弟,若死在长安,只怕连下葬都没下,大郎他们就要被族灭了门人之中,只有罗希秉或念旧情,其余人等,不落井下石,便是试图自保……”
叶畅抿了一下嘴,李林甫虽然病倒,对人对事却丝毫不糊涂。
“这两年我将你放在云南,不全力召你还京,也是想着你与我保持一些距离,女婿毕竟不是儿子,你自己也有手段自保。保住了你,便是保住了大郎他们几兄弟……”李林甫又道。
“小婿明白。”
“我去之后,杨钊势大,必有无数人投靠于他,你小心些。”
“事已至此,丈人还隐瞒什么,丈人必有后手……何不教我?”叶畅道。
他不相信李林甫会束手待毙,李林甫的天性,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信不过,哪里真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李林甫看着他:“你道如何?”
这对翁婿,都是搞惯了勾心斗角的,即便是这般情形,双方还不忘暗中考较。叶畅看了看身后,微笑着道:“不知卢杞此时何在?”
李林甫瞳孔猛然缩了一缩,额头微微有些汗意。
两年前,也就是叶畅去云南不久,卢杞便与李林甫反目,暗中投靠了杨钊。叶畅在边疆的一些措施能被杨钊杯葛,很大程度上就是卢杞暗中通风报信。但对卢杞这先背叛李适之再背返李林甫的人,杨钊并没有多少信任,而且如今杨钊手中人物众多,也看不上这样一个区区六品官。
故此如今卢杞几乎从长安城的政坛之上消失了,甚至有人以为,他已经被李林甫暗中害死。
“若无外敌,杨钊先会扫除陈希烈,陈希烈性贪而懦,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一两年间就会垮台,此后杨钊必全力对付老夫,可若有比老夫更危险的外敌……”李林甫缓缓说道。
卢杞与他的反目,乃是他有意安排的,制造杨钊不被信任,也是他有意安排的。这一步棋子,早在当初李适之死时,他就已经准备好了,两年前不过是落下去。
最终这步棋落着的地方……
“太子?”叶畅低声问道。
李林甫去相离京,还能制约杨钊的势力,唯有高力士,但以高力士墙头草的性格,主动出来与杨钊唱对台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必须有人能让杨钊感觉到威胁。最佳的人选原本是陈希烈,但李林甫和陈希烈共事多年,知道此人无才无骨,既然没有与杨钊对抗的才能,也没有敢于揽权的勇气。
既是如此,那么可以备选的人,就是太子李亨,李林甫的宿敌、死敌。
谁都不会想到,李林甫竟然想扶出太子李亨来牵制杨钊,在一般人的设想中,李林甫试图动摇李亨的储位多年,李亨与杨钊联手,搞倒李林甫才是最正常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