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这番话用在大日本帝国身上真是再适合不过,在过去的十几年间,日本确实被中国压制的太可怜,即便是一战斗战败国,德国毕竟还处于德法平衡的英国外交政策中,有英国的扶持,在美国的欧洲政策中,德国也是债务援欧计划的第一环节,日本呢?
日本有什么?
在中国的排斥和压制之下,日本空有仅次于英美的世界第三的海军,却无法向东南亚扩张,巨额的军费开支并没有让日本收获到任何实际的好处。
中国不能理解此时的日本。
当日本只有朝鲜和极乐岛地区两个殖民地,一旦失去了南朝鲜殖民地,日本等于丧失1/3的国民产值,丧失了仅有的原材料基地。
日本在表面上有三个选择,一是承认中国对亚洲的绝对领导权,加入亚盟,并且在中国的支持下加入上海自由贸易组织;二是维持和平,放弃南朝鲜殖民地,并以此为基础尽可能的通过外交谈判保持一部分的在朝利益;三是发动战争,占领整个朝鲜。
第一个选择根本是不存在,即使现在的日本承认中国是亚洲真正的霸主,也不可能加入亚盟,作为亚盟之中唯一的工业国是中国最为重要的经济基础。
顾维钧内阁希望用军政手段逼迫日本接受第二个选择,但日本根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局面,所以,日本只剩下战争一个选项。
日本近卫内阁的态度虽然很强硬,摆出一副不惜一战的姿态,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开战的想法,近卫文麿此时并不觉得事情真的很严重,只要日本不承认朝鲜北方政府即可,日本毕竟牢牢控制着“大韩帝国”,稳守南朝鲜才是最符合日本利益的地方,如果北朝鲜要通过军事进攻统一南朝鲜,日本再考虑军事行动也不迟。
日本军部则不是这样想的,军部要求乘机决战,占领整个朝鲜半岛,同时消灭中国海军,为日本向南扩张扫平障碍。
但是,日本军部想要发动战争的话,它也必然面临两个障碍,一是海相米内光政坚决不同意对华开战,米内光政是日本海军部中最为清醒的人,他就坚持认为对华开战等于自杀,而且,他背后是日本最后的元老西园寺公望,他的态度也代表了西园寺公望的意见;二是日本天皇明确通过内大臣表态不会支持对华战争。
日本国内毕竟有清醒的人,他们很清楚,以日本目前的国力根本不可能打赢中国。
几乎就在宋皇帝从特殊渠道得知日本内部考虑发动战争偷袭三都澳海军基地的同时,同一天的晚上,日本首相近卫文麿、海相米内光政、陆相杉山元和元帅府的两元帅载仁亲王陆军大将、伏见宫博恭王海军大将都被西园寺公望邀请到自己的私邸,试图就对华宣战一事进行最后的论断。
作为日本政坛最后的元老,西园寺公望在近十年间对日本政坛的控制力已经越来越弱,虽然还拥有向天皇提名内阁首相的权利,但也已经被近卫文麿这一代人架空的很厉害。
即便如此,西园寺公望还是有实力召开这样的秘密会议。
这场论断会,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海相米内光政和陆相杉山元之间的辩论会,前者反战,而后者则积极要求对华开战,近卫文麿则是典型的中间派,想开战又不敢,不敢开战又不愿意得罪军部。
因为日本军部的情报历来有添油加醋和掩饰差距的习惯,臭名昭著,西园寺公望根本不信任日本军部此前提交的各种汇总报告,另外让米内光政和石原莞尔另行安排人调查中日军事实力的差距。
在所有人都到场后,坐在榻榻米上的西园寺公望就将他们这一派收集到的情报汇总分发给每一位,静静的等他们看完,但很明显,陆相杉山元根本不信任这份情报的可靠程度。
西园寺公望并不在意杉山元陆相在席下表现出的那种倨傲和不屑,他手里持着黑色的手杖,淡漠的阖上眼帘坐在灰白色的榻榻米之上,冷静的等待其他人看完。
渐渐等每个人都将手中的情报簿放下。
西园寺公望直截了当的说道:“诸位,这份汇总报告已经提交御前,陛下让我等就此断定,简而言之,陛下并不支持战争,如果一定打不过的话,为什么要打?这是御前之语,还望诸位冷静的解答,以回禀陛下。”
陆相杉山元很不客气的将这份汇总报告丢在面前的木地板上,道:“恕我直言,公爵,这种报告根本不足相信,还是请您相信军部的情报为好。”
西园寺公望淡漠的冷看了杉山元一眼,道:“像您这么愚蠢而蛮横的陆军大将,恐怕是越来越多了吧,杉山元?”
“您这话可真是太过分了,哪怕是作为元老的您!”
杉山元脸色涨红,虽然身为陆军大将,他也很清楚自己还没有资格在西园寺面前撒野。
不管怎么说,对面这位早就该死的老东西可是大山岩元帅那一辈的人物,简直像是日本政治中不死的僵尸一样令人厌恶,而又没有任何办法。
米内光政则道:“我以为这份报告比起陆军部和海军参谋一部提交的报告要可靠的多,不管怎么说,哪怕这份报告和陆军部的报告一样的不可信,同支那帝国开战也是绝对不能想象,也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哪怕海军奇袭战略成功,哪怕支那丧失所有海军主力,只要支那有绝对打到底的计划,日本就必然会失败,因为我们距离支那太近,只要支那陆军控制整个朝鲜半岛,大日本帝国就有一半的本土都在支那空军的轰炸范围内,而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和支那空军抗衡的航空队,不管是人员还是飞机的数量上,都是两军航空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杉山元傲慢的答道:“米内大臣,您说的还真可怜呢,您这样的人也是宣誓效忠于御前的海军省大臣吗?我真是第一次为海军省觉得可怜了啊。”
米内光政沉静的并不急于答话,他才不想为杉山元这种混蛋丢了自己的风度。
众人一片沉默。
西园寺公望则问道:“假如奇袭战术成功,陆军能否挡住支那国防军占领大韩帝国南部的攻势?”
杉山元当即断定道:“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天皇的陆军是绝对不可能战败的,支那陆军虽然拥有更多的机械化武装,但在朝鲜半岛的战争永远还是以步兵为主,他们的坦克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行动,而如果只是比拼步兵的话,大日本帝国的天皇之士是绝对不可能战败的。”
米内光政嗯嗯的冷嘲道:“如果我们没有记错的话,诸位,明治四十四年的战争可是陆军惨败,虽然国民知道的甚少,在座的我们却不可能不知道的吧?只是在近期,支那陆军就在欧洲和东非战场连续击败了苏军、意军,而且据我们所知,支那陆军根本没有派遣真正的精锐,传说中的东北系出身6大陆军师王牌都没有出动,但是其中第十、第十四、第十五支那师团都曾参加过四十四年战争,而且只是当时的二线主力。陆军不败这种话,我看还是去神社同在朝鲜战死的十万精锐陆军将士们说,或者是和战败自裁的大岛义昌大将说吧!”
杉山元愤怒难当,道:“海军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不想承担战败的罪责,那就将你们过去拿走的军费都拿回来给我们陆军吧!”
米内光政则道:“你们陆军的军费开支难道就真的很少吗?”
不等两位继续争吵下去,西园寺公望就用手杖狠狠的敲打地面,打断他们的话语,责怪道:“都这种时候了,还需要内斗吗?如果要同支那开战,海军必须要打赢三都澳一战,陆军也必须死守住朝鲜北部,否则,在座诸位都将成为大和民族和帝国的罪人。”
就在这时,坚决支持战争的陆军大将载仁亲王忽然问米内光政道:“海军到底有没有能力打赢三都澳一战?”
米内光政犹豫了片刻,还是答道:“只要战术和时机把握恰当,机会应该比较大,问题在于即便……!”
“好了!”
载仁亲王蛮横的打断了米内光政海相后面要补充的话,站起身,不容任何质疑的断定道:“既然海军没有问题,陆军也没有问题,你们还等什么呢,效力御前和帝国的机会就在此时,如果不愿意如此效力,就请自辞吧!”
说完这番话,他无情冷漠的将西园寺公望提供的那份情报簿迎空撒落一地,傲慢的转身就离开房间,根本不愿意浪费时间再听别人的解释。
同列为元帅府两元帅的伏见宫博恭王海军大将还是很谦恭的向西园寺公望顿首致歉,说一声“阿亚阿多”,这就也起身离开了西园寺府邸。
虽然颜面尽失,西园寺公望还是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他默默的向反对战争的米内光政顿首致歉,示意自己已经竭尽全力,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就根本不容再争辩下去,恐怕连天皇都不适合违背元帅府的决议。
米内光政也只是无声无息的向西园寺公望一起顿首致歉。
他并不打算辞去海相的职务,哪怕战胜的希望极其渺茫,在这个位置上,他还是能竭尽所能避免战败。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看到大日本帝国被彻底打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