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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人奇遇结奇缘

多少年以后,全国农村工作会议提出亩产跨黄河、过长江的奋斗目标,大榆树村的孙大嘴说,不是吹牛皮,我们村早就跨过黄河了,要是吴支书还领着大家干,现在没过长江也快到长江边了。有人接话道,要是老吴接着干,难保不发生变化啊。孙大嘴听了也感叹道,现在的大队干部,不光脱产,拿的也多,碰到有好处的事情,先想到的是自己,外边人来到村里想找大队领导,不用打听,一看房子就知道,最好的一定是书记,然后就是大队长,大队会计。有人笑道,你真聪明,那天公社来个人,我还**似的领着人家去找,让人感觉好像是在献殷勤,自己也感觉有点掉价,去他妈的,以后再来外人找领导,我就说你看房子就知道了。孙大嘴笑道,你这样介绍人家不埋怨你不热情。我也想热情,可热情不起来啊,想想自己住的那个鳖屋就没情绪了。大嘴与别人关于看房识人的议论没几年,上边就有人发话了,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实际上在不管得没得到允许之前,一部分人已经先富了,听到这句话哪部分人会受到鼓舞激励和保护呢?大队书记队长会计是不必的,首先是那些想富能富却不敢富不让富的人,有一种终于从贫富纠结中解脱出来的轻松感,这些人只是富了那么一点成了冒尖户万元户就不得了,要变天了,要想法打压封杀,不外是城管撵工商查税务罚,原因是那些人都是下三滥不务正业二流子懒汉破鞋甚至进过监狱的,无非就是长途贩运倒腾点东西开个杂货店摆个小摊,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先富?孙大嘴就属于这类人。

孙大嘴,学名孙成刚,爹妈死得早,先寄养在亲属家,后来大些呆不下去,不愿意吃那个烂眼子食,一个人出来自由混日子。十几岁时吴劳模当村书记,为了照顾这个孤儿,让他住在村部,所谓村部就是一座大草房,里面十几米长一铺大炕,屋里犄角旮旯处放些农具一类的东西,平时是开会的场所,为了让大嘴生活,专门隔出个小套间作为他的起居之处,又在里面搭建了锅灶,给他添置了简单的生活用具。平时桂芳可怜他总让儿子们去喊他来家里吃饭,老吴家就成了他的第二个家,常来常往。他这个人从小缺乏管教,懒散惯了,喜欢逍遥,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人长的牛高马大,嘴大嗓门也大,他在村东头说话村西头都能听见,什么事情经过他嘴里一说,就像村中心的高音喇叭一样,全村人都能听到,就是听不到他说,经过别人的嘴一传播也知道了。大嘴出奇就出奇在那张嘴上。只要他一笑,嘴角自然向腮帮一抻上下嘴唇一扩,整个脸就突出下部那张嘴了,咋一看那张嘴可太大了,嘴大成了他的突出标志,就象房子好是书记队长会计的标志一样,可人家那标志带来的是幸福,现在还不知道大嘴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再说,他的嘴大还不象平时人们说的领导嘴大,领导的嘴大是说领导金口玉牙,说了算,能决定人的命运。大嘴好在牙齿挺齐整,不难看,不然会吓着人。村人戏说,没见着人有那张大嘴的,再遇到涉及大嘴的事情,传来传去是大嘴说的大嘴做的,大嘴大嘴的,叫习惯了,他的真名实姓倒被人忘记了。冷不丁有人问,大嘴姓什么,就在嘴边上偏想不起来了,光记住他那张嘴了。更让人好笑的是,大嘴有一次到会计那里领东西让他签字,他想也没想就在上边写上大嘴,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一时成为村民的笑谈,可见大嘴深入人心竟然深入到自心。

此后,大嘴被叫的更响了,成了远近知名人士,别村的看到村里人,好笑地问你们村出了个大嘴,净出笑话吧,现在怎么样了?他整天穿着件破布衫子,敞着怀,趿拉双露脚趾的破鞋。原始社会主义的大帮哄成全了他饿不死,但也好不了哪去。吴劳模家的体贴多少让他收心,勉强能够跟着大家干些半拉架的农活,干活出力的人看着他这样秋后不比别人少分多少,心里有气但又怕他那张大嘴。他这张嘴也怪,他从来不说那些嘀嘀咕咕的小话净说些大话,大嘴配说大话,他说的所谓大话就是从村中广播喇叭听到的或别处听来的关于社会形势社会新闻社会问题的话,这类话人们说起来传播时可以不避人。见到有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当面就说,却从不嘀嘀咕咕传小话,是名符其实的大话风格,使有些人对他挺服气,在他面前多少有些收敛污秽的东西。

奇人必有奇遇。吃代食的第二年春天,到处都是要饭的。这天上午,村里来了两个要饭的,是从山东流浪过来的父女,父亲已经病饿得走不动道了,被十七八岁的姑娘搀着趔趔佝佝进了村,那年景大家都患上了饥饿症,看到了这父女连叹息也叹息不起来。奇就奇在这要饭的竟然成就了大嘴的美好姻缘。大嘴中午收工往大队部走,路上看到父女两人,父亲已经奄奄一息躺在路上,面黄肌瘦的姑娘坐在父亲身旁哭泣着。他见状走上前问了问,想也没想就把躺在地上的男人背起来向自己的住处走,姑娘听天由命的跟在后面。不想到了大队部把男人放在炕上,才发现那男人已经咽气了。姑娘见状扑到父亲遗体上痛哭起来,大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脸尴尬茫然,没想到背来个死人,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姑娘哭着哭着就诉说起来,爹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一个人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姑娘越诉说越凄惨的悲情,触动了大嘴的钢骨,看一个年轻的姑娘落难自己好歹是个小伙子,顾不了活人,先把死人的问题解决了。他马上喊来几个伙伴,找了张破席子,门板卸下来把死者一包放在上边拿了两把铁锹抬着去了北岗,选了个地方挖坑就埋在那里。等坟包也起来了,这姑娘控制不住悲痛一下子扑到坟上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就昏过去了。

大嘴处理完死人还要处理活人,一个姑娘也不忍心放在荒郊野外。对死人有钢骨对活人更应该有柔心,好在那时处理这样的事情也无需请示领导。遇到这样的事情,好点的领导会露出无奈的神情埋怨他没事找事,差点的会呛他,你是县长还是乡长,就是县长乡长也没办法,要有办法还能让人死在你这里?你还挺能做主,你就自己做主去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大嘴不要说去见领导,一想就心寒了。自己老哥一个也不用看家人脸色。二话不说把姑娘背起来就走,就这样把姑娘也背回来放在队部的大炕上,这时已经是下午了,几个伙伴去出工他让捎个假,自己忙着烧水让姑娘喝,看姑娘饮了些水勉强睁开了满含泪水的眼睛,似乎是在向自己发出呼救,他一看这架势心发狠,把自己一直舍不得吃的救命粮、生命粮拿出来,是政府按人头发放的救济粮,20斤玉米面,自己一直舍不得吃留着用来度春荒的。现在真是派上救命的用场,不过不是救自己的命,是救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姑娘。也许是他自己的孤苦经历养成了他的悲悯心,看不得人在孤苦悲伤中的状态。他赶紧在锅里先熬了点糊糊,先喂姑娘喝了下去。姑娘多少天肚里没食,现在见到食物很快缓解过来,这时他已在锅里贴好了大饼子,就着早晨剩下的鱼汤,让姑娘吃了下去。

姑娘吃着吃着肚里有了食,精神一松懈忍不住极度虚弱就睡过去了。当姑娘迷迷糊糊睁开眼醒来,天好像刚刚放亮的样子,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破棉被,一下子惊醒了,坐起来想了想,才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马上下炕推门走出去,一出门又吃了一惊,原来救自己的小伙子就坐在门旁的土墩上睡着了。昨天到今天父亲去世太短暂的亲身经历,感受到有人关怀的暖意,现在又看到极其动人的一幕,顷刻间如有一股热力注入到她的心田,焐化了她那颗孤寂悲痛的心。

在这里我们会感受到处于极端孤苦悲痛状态下的人心对人间关怀极为敏感的感受能力,她心里一热,泪流满面一下子跪在他面前就哭了起来,这哭声混合着悲情感激之情合成起来越哭声响越大,把大嘴惊醒了。大嘴见状站起来又想搀着姑娘起来,可现在不像昨天,埋死人救活人火上房来不及细想,现在姑娘虽然衣着凌乱憔悴的样子,可肚里有食又睡了一夜,精神得到恢复,看上去透露出鲜亮劲儿,散发出青春的气息,他蹲也不是站又不是。那姑娘哭诉道,从今以后你就是俺唯一的亲人啊。

大嘴听了有些发懵,姑娘又哭诉道,你帮助俺发送了俺爹又救了俺命,以后俺就跟着你过生活。他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姑娘看他不明白,索性拿出山东姑娘的泼辣劲儿,俺就是你的媳妇。大嘴这一下明白了,明白过来却紧张惶恐的不得了,嘴里一个劲儿说,不不不,这是啥事办的。姑娘这时就站起来了,说,俺看你也是一个人,俺就跟定了你。这下子他意识到麻烦了,没了主意。姑娘不理解他,问道,你是没相中俺?如果你没看上俺,你就吱一声,俺立马就走。他一听马上道,不不不,不是。姑娘又道,那你是同意俺的意思了?他又马上道,不不不。这一连串不,不是姑娘费解,就是我们听了也一样费解,到底什么意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还是得找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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