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司空摘星拉长声调咏叹。那四句,是战国时天下四大刺客之首荆轲所作的《易水歌》,表达了荆轲临行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战国策?燕策三》记载,荆轲将为燕太子丹去刺杀秦王,丹在易水(今河北易县境)边为他饯行。高渐离击筑,荆轲高歌相和,创作了这首流传千古的刺客战歌。
将玉罗刹比作荆轲,倒也是极为贴切的,因为两者都是单枪匹马对抗强国大敌,个人牺牲必死无疑,能不能击杀强敌尚在模棱两可之间。这种“以卵击石”的壮举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按计划实施,中途稍有误差,便成为一次毫无意义的牺牲。
顾惜春苦笑一声:“好,说得好!司空摘星,我原先以为你只会偷鸡摸狗、见钱眼开呢,没想到也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
司空摘星扮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地说:“这算什么?六朝歌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我都通读过,倒背如流,一字不差,别瞧不起小偷好不好?每一名小偷都有成为艺术家的潜质呢……”
叶天敲了敲司空摘星的座椅靠背,低声说:“别卖弄了,好好开车,咱们再也不能出岔子了。”
司空摘星答应一声,向公路右边瞅了瞅,自己低声咕哝:“该找个地方放放水才好,嘻嘻,嘻嘻……”
“我听过那个发生在日舰雪风号上的壮烈故事,由日本军人亲口讲,更具震撼力。那么,为什么该计划会拖延四年多,直至王亚樵死后多年才得以执行?如果那种咒杀行动有效,早四年开始,抗战也许会早四年结束呢。”叶天钦佩玉罗刹的自杀攻击行动,那是很多男人都没有勇气去完成的一项高难度任务。
顾惜春笑了:“前人脚印踩就历史,后人笔墨难以详述。也就是说,每一名决策者都没有前后眼,不能未卜先知。并且,领袖人物也是有私心的,你只要读读后人撰写的《暗杀大王王亚樵传奇》那本书,就知道政府必杀王亚樵的原因了。”
此时,司空摘星靠路边停车,跑到路边水沟里方便。
顾惜春隔着车窗看着他,眼神游移不定,手指几度摸索腰间,似乎心怀杀机。
当然,司空摘星不知道这些,一边方便,一边大声唱歌,仿佛是个快乐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真有点看不透他——他偷了血胆玛瑙,却大方地交给司马;他自称爱钱、怕死却始终跟咱们坐一路车;他是‘神偷之王’,却甘心在没有太大油水的云南境内徘徊。叶天,我怕他早晚坏了你的大事。”顾惜春偷偷地提醒。
“是吗?”叶天反问了一声。
司空摘星受到北狼司马驱使,易容潜入蝴蝶山庄,目标是小型拍卖会上那三件拍品,但他只是傀儡和工具,真正幕后主使是司马。所以说,追究司空摘星的罪过没有任何意义,司马才是正主儿。
“当然是。”顾惜春撩开衣角,短枪立刻出鞘,顺手将车窗拉开仅能探出枪口的一道缝。
“顾先生,为何容不下他?心里还没放下蝴蝶山庄血胆玛瑙失窃那件事吗?我劝你不必如此,反正你在此地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只等回去述职,杀了司空摘星泄私愤,有什么好处?”叶天没有动手抓顾惜春的枪,是在给他留面子。
顾惜春想了想,歪着头盯着叶天看了一阵,短枪在手心里掂了两下,听话地插回腰间。
“听人劝,吃饱饭。叶天,我给足你面子了,到了龙虎镇,你可得请我喝酒!”顾惜春郁闷地说。他回头看了看后备箱里的冷藏尸袋,脸上的表情像吃了半只鲜苦瓜一样,皱着眉,眯着眼,苦不堪言。
很快,司空摘星放水结束,扎好腰带,捡起一块石头,向路边的野地里远远地掷出去。
“喂,司空,走吧?”叶天把车窗全部打开,招呼司空摘星,然后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高速公路两边没有什么值得看的风景,其它车辆呼啸经过,都没有注意到这辆车子。
“希望暂时没有跟踪者吧,从此地到龙虎镇,大家都能歇歇气,准备迎接新的战斗。”叶天疲倦地将肘部横在车窗上,下巴枕在小臂上,脸向外,偷偷地吐出一口气。他不想让顾惜春看出自己的担心和忧虑,那样只会让所有人变得更紧张、更无助。
这种前途未卜、未来迷茫的状况下,身为指挥官的他,一定要沉住气,稳住神,给其他人当好这根“顶梁柱”。在巴格达一役中,他亦是时刻担当着这样的角色。
司空摘星唱着歌回来,精神抖擞,扒着车窗问:“叶天、老顾,要不要放水?”
叶天摇摇头,顾惜春则扭过脸去,面无表情。
司空摘星向后备箱里看了看,轻轻吹了声口哨。
“还不走?等什么?”顾惜春沉着脸问,但他看也不看司空摘星,仿佛在跟空气说话。
司空摘星咧了咧嘴,笑嘻嘻地回答:“我在看蒋公子,像他那样的大人物平时没机会见到,就算见到,也没胆子盯着仔细看。再说,就算盯着看,他也是活蹦乱跳的,不会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任由我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看多久都没关系,他也不会发火。你们说,是不是?”
顾惜春的手一垂,倏地探进口袋里,再次握住了短枪。
叶天不动声色地向前俯身,挡住顾惜春拔枪射击的线路,正色警告:“司空,别玩了。死者为大,你这么说,已经触犯了台岛黑道上的大忌讳。兄弟一场,我提前警告你,蒋公子是台岛数得着的大人物,他死了,可他的势力还在,不想死的话,就憋住气认真收敛起来。”
司空摘星耸耸肩膀,在车窗上重重地拍了两把,发出刺耳的“嘭嘭”两声响。
叶天从他肩上望过去,公路两边没有景色,只有或深或浅的片片绿野,以及破败而沉静的村庄。
“看什么呢?”司空摘星顺着叶天的视线转头。
叶天叹了口气,感慨地回答:“司空,盗界有谚,凤凰不落无宝之地。你在云南待了这么久,究竟看上什么了?”
司空摘星愣怔了一下,搔搔后脑勺,做出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嘿嘿一笑。
“世人只知‘黄金堡垒’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谁又明白,海量的黄金只是一种表象、一种遮盖,真正的重点却是黄金下的超级武器?”顾惜春没头没脑地冷笑着说。
稍停,他又从叶天肩头一侧斜瞟着司空摘星,以老夫子居高临下指点蒙童的口吻继续下去:“在台岛谍报网内部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共识,打开黄金堡垒,就等于是打开了一只潘多拉的魔盒。后果吉凶,谁都无法确定。现在汇集于云南的多方力量,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犹如一群猴子找到了一只炸弹,却把它当成了美味的椰子,扔来扔去,危险到极点,说不准在哪只猴子手里爆炸。司空摘星,这时候你愿意当猴子还是当观众呢?”
司空摘星单手按住叶天的肩膀,使劲向下压了压,半个脑袋探进车子里,死死地盯着顾惜春的脸。
顾惜春也向前迎上去,两个人的鼻尖只差半只拳头就要顶在一起,两张脸则同时涨成了紫红色,如同斗鸡场上的两只怒气勃发的红冠公鸡。
“嘀嘀”,一辆公路巡逻车驶过来,先按了两下喇叭,然后停在叶天他们车子的后面。
“别斗气了,都笑一笑,别节外生枝。”叶天低声告诫双方。
巡逻车上共有两人,副驾驶座上的警察摇下车窗,探身吆喝:“喂,前边的车子马上走,下次一定要停在紧急停车带上,否则罚款扣车。”
司空摘星后退一步,在车胎上狠踢了一脚,大声回应:“警官,我尿急了,憋不住了,那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我一边开车一边尿裤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