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法更改的结局,她已经成了永远的过去,再爱她,也不过是爱一幅画那样爱她。”画画人撕碎了第一张,随手一抛,碎纸片纷飞如雪。
叶天轻拍他的肩,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这就是我最大的痛苦,所看、所画的都是别人脑中的历史,一旦看到自己期待的东西出现,来不及欣喜,早已成过去。于是,我夜以继日地痛苦,无休止地在得与失的彷徨中颓唐度日。”他开始画第二张,下笔加快,线条更生动。
李白踉踉跄跄地走来,酒瓶子在停尸台上砰地一磕,大声吟诵:“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呵呵,诗是那么写的,不过是骗骗别人罢了。我们都没有用,是浪费生命的垃圾,找不到生命的最后终点。谁能告诉我,大家为什么活在这里?为什么要每天睡、每天吃,吃饱了再睡……”
转眼间,画画人已经画完了第二、第三幅,变换了一下角度,但目光所指,仍然是死尸的头骨。他画的是服部九兵操脑中的记忆,记忆中唯一永存的只是玉罗刹慷慨赴死前的那光辉灿烂一刻。
不知何时,白蝠王也走过来,站在画画人背后,看他高速画画。
后来,他捏着下巴坏笑:“喂,我有办法能穿越时间,带你去看看这女人好不好?”
画画人并不上当,只是埋头画画,不再分心。
白蝠王转向叶天,低声问:“你感不感兴趣?”
叶天礼貌地笑笑,然后点点头。
白蝠王的声音压得更低:“据说,地球轴心里蕴含了超强的能量,并且分布着各种时间黑洞,所以很多聪明绝顶的人都想找到那地方,然后据为己有,成为唯我独尊的天下第一。那种绝代荣耀,是任何国家的总统或者暴君都无法相比的。”
他拉了拉叶天的衣袖,两个人转入无影灯的背面,避开了所有人的关注。
“他们都是厌世的疯子,可我不是。”白蝠王脸上布满微笑,但眼神凌厉,杀机隐现,像一头已经被猎手惊动的野豹。
“那么,你是什么?”叶天并不被对方的坦诚相待而打动,只是脚下稳稳地立定,丹田之气提升至躯干和四肢,随时准备应付突袭。冷库中到处都搁置着冻僵了的尸体,再多添个一具两具,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他不想变为尸体,死于别人预先埋设的圈套中。
“十八。”白蝠王迅速地报了一个数字,并且拉过叶天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下这个数字。
“什么意思?”叶天不动声色地问。
“长江矩阵,十八号。”白蝠王放开叶天的手,收敛微笑,严肃无比地回答。
“那又怎么样?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叶天呼出一口气,在眼前化为一条长长的白色雾带。
他跺了跺脚,搓了搓掌,继续问:“你拉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白蝠王脸色一变:“难道你不是长江一号?是组织派来联络我、与我并肩作战的?我收到的消息说,组织要派一名绝顶高手过来协助我,很可能是长江一号,我们将一举扫平地下世界。我为了这个任务已经潜伏了四年多,一千五百多天——我都有些想家了。你不是长江一号,那么你是谁?”
叶天镇定地回答:“我是叶天,一名海豹突击队的退役队员,就这么简单。这种身份,与传说中的‘长江一号’根本对不上号,你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他退后一步,准备绕出阴影,回到画画人身边去。
咔地一声,白蝠王突然掰断了烟斗,反向一插,那只能点火、能冒烟的吸烟工具竟然瞬间变成了一柄三寸长的短枪。
他一个箭步跨过去,用这柄枪顶住了叶天的左侧耳根,冷森森地低语:“好吧,你不是长江一号也不要紧,至少可以给我当人质,去见大竹直二。没有人帮忙,我自己单干,也能完成任务。这鬼地方,我实在是待够了。”
叶天没有选择,只能被白蝠王推着走出去,面对所有人。
“你在干什么?”冯娘娘一下子竖起了板刀眉,扎煞着两只血淋淋的大手喝骂,“老娘的收尸工作已经够多了,你还想杀人,给老娘添麻烦?白蝠王,我忍你很久了,老是阴阳怪气的,跟个老吸血鬼一样,就知道在背后捅刀子……”
“闭嘴!”白蝠王锐声大喝。
“闭嘴?闭你七大姑八大姨三太姥姥九太姥爷的鸟嘴!”冯娘娘的骂声瞬间飙出高音,“大家到这里来是逍遥避世的,爱做就做,爱玩就玩,爱疯就疯,谁也不干涉谁。你拿枪指着那个小兄弟干嘛?是嫉妒他比你帅?放了他,快放了他!”
冯娘娘双手乱挥,从一具死尸身上沾到的血肉碎屑当空乱飞,有几块跌落在叶天脚下。
“闭嘴,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疯子,全都被大竹直二当枪头使了。我的真实身份是长江矩阵十八号,绝不容许日本人在中国大陆搞任何恐怖活动。大家都让开,否则别怪我翻脸杀人!”白蝠王高声大叫。
其实他这样做是极不明智的,等于一下子将自己放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成为众矢之的,其最终结果可想而知。
“你想怎样?”有人问。
“我要杀了大竹直二,带你们离开地下世界,回到各自的国家去,继续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斗。”白蝠王回应。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都是因厌世而来到这里的,你送他们回去,岂不是违背了所有人的意愿?我猜,这么多人中,只有你是厌恶这里而向往外面那个花花世界的。真要如此,走的人应该是你,不是其他人。你走吧,不要以‘解放别人、解放全人类’的口号为自己脸上贴金了。“那人又说。
“你们都错了,外面的世界很美好,风和日丽,阳光灿烂。跟我出去,才是人间正道,才能得成正果——嗯?你是谁?”白蝠王骤然醒悟,因为与他对话的正是大竹直二。对方人未现身,声音却恰到好处地传进了各人的耳朵里。
“自裁吧。”大竹直二说。
白蝠王握枪的手忽然向后扭转,指向自己的眉心。
叶天转过身,正好看见对方眼中的极度恐惧之色,仿佛一个沉沦于梦魇中的人,欲摆脱噩梦,但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结束吧。”大竹直二又叹着气说。
砰地一声,白蝠王的眉心炸开了一个铅笔粗的小洞,子弹贯通后脑,在后面的水泥墙上弹射开去。他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沉重地砸在地面上。
冯娘娘欢呼一声,飞身跳过来,拉住白蝠王一条腿,像拖一只死猪一样,将他拖到另一堆体无完肤的死尸旁,嗵地一丢,然后哈哈大笑。其余人全都面无表情,只当自己是过路的看客,刚刚看完一场无趣的表演,各自散开,继续刚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