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娜制造的这两个傀儡体内当然是没有灵魂的,但这并不是因为她办不到——虽然对灵魂进行精细操控是一件难度惊人的事情,但要制造一个灵魂却出奇的简单,生命神系几乎每一个会创造生命的家伙都能顺手在自己制造的作品身上生成灵魂,但莉莉娜没有这么做。
“因为假如给了它们灵魂,那它们就是真正的生命,本教宗才不会让自己制造的孩子去送死呢!”莉莉娜是这么解释的,说的一脸坚决,大义凌然——说实话这种说辞一开始我还真不相信是她能说出来的,毕竟这家伙在大部分时间都黑的跟夜里十二点的天一样,但仔细想想或许这还真是莉莉娜自肺腑的言论。虽然看上去是个性格扭曲,喜怒无常,而且有时候异常残忍的家伙,但莉莉娜的另一面却又是个近乎偏执的“有爱者”。这种有爱并不是说她真的富有爱心,而是她身为生命神系的教宗,对生命那种极端的赏善罚恶心态。只要一个生命是无辜的,她就会表现出偏执狂的偏爱之情,一如她对有罪的生命所表现出的极端残酷。所以如果站在传统意义上那种裁定凡俗事务的神的观点来看,莉莉娜倒也是一个合格而且严苛的半神。这种近乎偏执狂的“公正心态”,我认为有一部分原因是她三世以来的遭遇,导致她对善恶正邪产生了执拗的裁决狂热,但更大的原因应该是叮当的改造。叮当让莉莉娜成为自己的席教宗,自然也要让她具备足够的资质才行——所以叮当那个懒蛋直接把星域的神典给烙印在莉莉娜的灵魂里了,因此有时候冰姐也会评价说莉莉娜是一部走动的人型法律:尽管这部法典由于安装手段拙劣,而在很多时候看起来无情了点,但怎么说呢……
作为裁决者,恐怕无情就是最大的美德了吧。
我一路这么胡思乱想地散思维,有很大原因是为了无视身边这个小妮子的喋喋不休,她看样子对梅洛瓦这样的伪神真是充满了难以抑制的鄙视(这大概也跟她灵魂深处的那部法典有关),以至于路边看见俩地灯都要吐槽半天,偏偏这个基地还大的出奇,一路上我们已经跟着那几个梅洛瓦士兵经过了无数个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实验室,竟然还没到目的地,穷极无聊的莉莉娜开始声讨梅洛瓦人的建筑水平和规划水平——大概对现在的她而言,梅洛瓦人就是放个屁都是五音不全的。
“我觉得这种实验基地应该不止一个,毕竟他们要处理整整三个星球上抓捕过来的‘土人’,”我试图稍微转移莉莉娜的注意力,“你看,这些区域都是重复的,所以功能应该相似,这一片应该都用来抽取实验体的灵魂,但不知道他们把这些灵魂都存放在什么地方。这地方的数据传输网有很多意义不明的节点,也不好轻易往里面插间谍端口,真是挺麻烦的。”
“要依本教宗的意见,先出去撒点病毒什么的,”莉莉娜不紧不慢地跟在我旁边,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折腾她那神奇的罩杯了,还是从A到E滚屏播出,“多多少少死几个……诶老大你说我要是D罩杯的话是不是更合适点?你喜欢多大的?大胸精灵妹子好像挺吃香的——你摸摸看不?”
“嘶……别闹,咱们好像到了,他们停住不走了。”我顺手揉揉莉莉娜的脑袋,这丫头其实也只是想增加点存在感而已:虽然我一直认为她的存在感已经超标了,但一个以人形自走萌为人生目标的家伙是永远不会认为自己存在感已经够高的。
那几名负责运送实验体的梅洛瓦士兵停在走廊尽头的一个升降平台上,把“阿奴扎”和“阿奴丽丽”那“失去意识”的躯体就那么放在原地,然后摁下平台旁的几个按键,便貌似完成了任务。他们离开的很匆忙,并且离开前随脚踢了两个因灵魂抽取时的火花而被烧的破破烂烂的实验体几下,仿佛极尽厌恶一般,随后,升降平台便快速上升,被送到这个大的有点出奇的实验基地上层。我和莉莉娜一路紧紧地跟着,看到基地上层的结构和下层截然不同:这里看上去更加空旷,极宽的走廊两侧房间间隔明显很大,说明这里的实验室不再是下层去那种小型设施,而是大规模作业的地方。
有两个全身穿着防护服,仿佛在放射性环境下工作的技术人员早在平台旁等候着,他们确认了小车上的识别信号,然后推着它们来到最近的一间实验室中,刚跟着他们进入这个房间,我和莉莉娜就忍不住惊呼起来:这地方竟然是个大型的手术室?
极其宽阔的大厅中,整整齐齐排列的都是一个个平放着的床铺,每个床铺都被一模一样的设备机组围绕起来,床铺上方则是仿佛解刨工具一样的机械手臂。绝大多数床铺都空置着,但在极远处的一些床位上,我却看到了人类的遗骸……这里似乎跟流水线一样不断进行着“手术”,以至于永远有床铺处于占用状态。
这样的东西布满了整个空间,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第一眼看过去,我认为这里是一个超大的手术室,但当这么多的解剖台排列在眼前,我逐渐觉得……这里用屠宰场来形容更加合适。
“老大,我觉得……非常非常不爽……”莉莉娜抓着我的胳膊,喃喃自语,“有很多生命在这里消散过……娘的,生命神系的身体敏感度太高了……”
我没有生命神系的半神之躯,但莉莉娜说的那种诡异气氛,自己也能感觉到一二,因此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强行冷静下来——现在必须安静,否则自己真会忍不住把这地方拆掉的。
“手术室”中还有很多同样穿着全身防护服的工作人员,他们接过了推车,然后非常熟练地把“实验体”放在空置的最近两张床铺上,随后启动了那些自动设备。完全不需要人工参与,自动运行的解刨机械手便熟练地……取出了两个傀儡人的大脑。
自动设备将这两个鲜活的大脑送入两个半透明的球形容器中,我看到这容器的下半部分有精细的机械结构,容器内则充斥着一种淡绿色溶液。溶液中飘动着刺针一样的东西,它们感应到容器里有了新“客人”,立刻敏捷地刺入大脑的沟壑中,随后容器底部的装置开始运转,生长出一种柔软的、带有结晶体质感的物质,渐渐和脑干结构融合在一起,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后,大脑就这样被包装、改造成了一个仿佛量产设备一样的东西,并被机械手送到旁边的工作人员眼前。
一个手中拿着记录设备的工作人员等这个球形装置表面的绿色灯光亮起之后,用手中的设备扫描了球体上半部分一遍,仿佛一个在给猪肉做检验的质检员一样,他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对身边的同伴说道:“嗯,还算健康,有轻微损伤,大概是神经过载导致的,不过很快就能愈合。意识已经清空了,可以直接送到组装工厂去,拿来当伺服器正合适。”
“哈,他们也就这点用,当年反抗的还挺坚决,这时候不还是照样被装在球里,”另一名工作人员鄙夷地看了躺在手术台上的遗骸一眼,两个曾经完整而年轻的躯体如今已经面目全非,身上到处是被灵魂抽取设备烧伤的痕迹,头颅还有着骇人的伤口,“行了,又多两个,把这两个下脚料和那边一百七十六号到二百号床铺上的下脚料一块送到工厂去吧。”
这就是实验体的最终命运。
假如阿奴扎和阿奴丽丽被带到这里,他们要面对的就是这种命运。
曾经被抓来的奴隶,或者自愿渗透进来的反抗组织战士,所面对的就是这种命运。
他们或怀着对种族自由的信念,或怀着对“仁慈的梅洛瓦神明”的坚贞信仰,来到这里,然后被抽干灵魂,被摘取大脑,被当做工业废料扔进工厂,被这里的“科学家”们当成批量生产又批量作废的流水线产品一样使用着,抛弃着。没有反抗,无从反抗——那些反抗组织战士为了不暴露身份,恐怕甚至会放弃反抗。就这样,他们全都变成了梅洛瓦人的机器里面一个个半死不活的零件。
是的,零件——刚才有人提到了组装工厂,因此最终那些被包装起来的大脑也不过是某个更大的东西上所安装的零件,甚至那些被抽取出来的灵魂,或许也不过是零件的一种。
我拍了拍莉莉娜的肩膀:“你的病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