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海好酒,好好酒。
他偶尔会来一瓶文俊布兰迪宪藏三号,对于橡木珍珠红更是情有独钟,最爱却一直是琥珀色的青手烈酿,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联邦最昂贵奢侈的酒类。
许乐还是梨花大学小门房时,就很清楚他这个最大的癖好,曾经深切地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将联邦调查局的工资和青龙山四科的秘密经费,都花在了买酒上。
“不错,很够劲儿。”施清海拿起军用水壶灌了一口廉价的双蒸谷白,秀美的眉毛微微一挑,说道:“在这冰天雪地里,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酒了。说起来,联邦政府还真不是玩意儿,无论是后勤还是装备上,都搞这种差别待遇。”
“这是赫雷送过来的私藏,可不是国防部的标准配备。”坐在他身边的许乐摇头说道:“我本以为你现在的怨气会小很多。”
“可你无法否认这种差别的存在。“施清海眼神略显迷离,指着营地四周的装甲车嘲笑说道:“看看我们部队的装备,再看看你们的装备,像不像王子与乞丐间的差别。”
许乐默然无语,去年青龙山部队改编进入西林前线后,他亲眼见过很多事情,知道施清海说的并不是假话,可是不知为何,总忍不住想反驳或是解释两句。
因为施清海与张小萌的缘故,因为联邦中央电脑告诉他的那个事实——大叔就是青龙山的精神旗帜乔治卡林,许乐对青龙山里的人们,一向保有某种亲切的感受,他理解欣赏同情这些人的努力,在菊花夜市里曾将这种亲切付诸实践,但又因为麦德林、南明秀这些人的存在,他内心深处又对青龙山保有一些警惕与不安。
“情况应该会逐渐好转,联邦要实现真正的大和解,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他轻声说道。
施清海微讽说道:“我对联邦前途从来不像你这么乐观。那些陈腐的政客,那些世家,到现在还是恨不得青龙山的人全部死光。这次先遣团被伏击,一开始就只有你这蠢货带着两台机甲来当英雄、再次上演送死的戏码,政府军其他的部队却是按兵不动,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许乐沉默思考片刻后说道:“我认为阴谋论没有必要,如果政府真的是想借帝国人的手,将青龙山的武装力量消磨干净,有更多直接的手法,而且我们师和铁七师最后还是赶了过来。”
“直接就意味着有把柄被抓。”施清海的目光穿过火堆,望向远方宁静的夜中雪原,说道:“那些人还是有些忌惮舆论的力量,而且我这个联络官看见的东西,总有渠通能够反应上去。”
“你是总统阁下亲自任命的联络官,既然想着反应上去,说明你对他还是信任的。联邦政府里,像帕布尔先生这样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你总该有些信心。”
“信心?联邦的体制早已变成七大家与政客们联姻的畸形产物,腐烂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帕布尔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的一个另类,但他改变不了太多的事情。”
“我对政治不是很懂,但听过利孝通的解释,金融合算法是政府很厉害的一次出击,偏生这种动摇七大家根基的法案,居然能够在议会里通过。这说明总统先生并不是只会演讲的鼓动家,而且也是一位很有政治智慧与权术手段的实干家。而且你不要忘记,他与莫愁后山那位夫人是合作伙伴关系,有邰家在幕后的影响力,他能够做的事情可以更多一些。”
“问题是伙伴都是可以被抛弃的。现在军方和民众支持他,又处在与帝国战争的紧要关头,他才能够借着这种大势强行推行自己的改革,可你想过没有,如果联邦军方也被侵蚀,他能怎么办?”
施清海目光微垂,嘲弄之意十足说道:“至于所谓民意,更是世界上最容易被操弄的事情。上次总统大选,麦德林专案,那么多上街的学生,燃烧的标语和路障,你我二人难道还没有看清楚?”
许乐再次沉默无语。
两年前他们二人并肩杀入环山四州和平基金会大楼,如今在某些方面却有了很不一样的看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个是联邦政府军最年轻的中校,一个是反政府军的优秀成员,身处的位置,看待事物的角度总会有些不一样。
最关键的是,许乐总愿意往阳光灿烂的那方面去等待将来,而习惯潜于深海底下的施公子,骨子里则异常谨慎——就如同青龙山那位传奇情报领袖说的那样,最优秀的间谍,必然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施清海看着身旁情绪低落的他,忽然大声笑道:“好在这不是一幕狗血流的电影,不然我们将来一定会变成两个因为理念不合而走上不同人生道路的军官兄弟,最后拔枪相对,虎目含泪,抠动扳机,痛不欲生,愚蠢异常,一塌糊涂……”
许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不是说明我们两个没有什么真正的信仰?”
“崇高行为的目的应该是人本身,如果为了达到目的,而把人当成这种手段,那么这种行为便无法称之为崇高。所谓信仰也是如此,但凡需要牺牲美好的情感才能守护的信仰,没有也罢。自己可以牺牲,但情感涉及他人,则不能牺牲。”施清海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