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茫,云气未歇。雷霆尤在游走,其间早已无那龙影,苏岳霖立足于虚空之上,周身黑气纵横缠绕,偶有黑气脱体而出,化作龙蟒头,嘶鸣不止。
一双眸子化做幽潭,内无眼白,邪光闪烁,眉心的那一抹朱红如同竖眼,从枣核状渐渐蠕动拉长,越妖异动人。脸色苍白如鬼面,却又有晶莹剔透之意。苏岳霖出落得越俊美,红衫飘摇,袖摆不定,气息越鬼神莫测。
他此时正处于一种奇异状态,似醒非醒,是人非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刚才生了什么,只知有一龙腾云而来,硬当不敌,其后便浑沌不知。他茫然四顾,却见依旧在这刑龙台之上,却已不见了那有吞天彻地之威的大龙。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忽然天地之间,有一声叹息如同穿过千百年的亘古沧桑幽幽而来。苏岳霖眼中幽芒尽散,一时间周身汗毛倒竖,似是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自己却手无缚鸡之力,两相对比之下,他顿时惊骇欲绝。
天地之间,似是只留下这一声叹息,初始如潺潺溪流乍起,蜿蜒于山间林下。后如大江滔滔,奔涌怒吼于悬崖峭壁。时急时缓如潮汐,突然在一刻,万千江河汇流于平川,又突遇壶口而争涌,立时轰然炸响。剑起于足下,伏于城中,显于梦里!
皆言易州之下藏有百万剑,世人不信,苏岳霖也不信。可是此时苍穹之上,别无他物,任那日月当空,一剑破之,任那黑云压城,一剑搅碎。一剑起于城东,而后万剑起于周身。恍惚之剑,已有剑过前,空气之中,触手可及皆是凌厉剑气。
“枉我也是练剑之人,今日方知这才是剑,此剑当为苍生之剑,一剑上可刺破诸天斗仙神,下可孚黎民之愿斩龙蛇!”
一剑化十剑,千剑已化万剑,待到万剑化作百万时,便是杀生之时,四周已是是飞剑如蝗,嗡鸣之声作大潮。
瞬息剑至,苏岳霖身后黑气涌动,大妖之形再现,仰天怒吼,天幕震动。杀机四伏,如临山倒。
苏岳霖全身一颤,猛然睁眼,梦里吞龙惊万剑,却在剑气扑面而来的那一刹那怒醒。
梦里已是天崩地裂,梦外却是晴空朗照。
“苏岳霖!”一声糯软娇柔的轻唤将苏岳霖眼中的最后一丝迷茫惊散,苏岳霖循声低头望去,却见舒儿正一身酒气蜷在他怀中,手中紧紧得捏着苏岳霖腰间的一块儿软.肉,此时回过神来,方才感觉到惊心动魄的疼痛,幸好这一抓,将他从梦中惊醒。苏岳霖突然觉得舒儿酒后的样子可爱起来,粉唇微张,有酒香溢出,带着惊人的弹性,小小年纪却带着惊人的诱惑力。
苏岳霖鬼使神差的忍不住伸手去碰了一下那粉嘟嘟的柔软,却又一触即分,不敢停留太久。
“真是缠人的妮子,长大后还得了?”苏岳霖望着风平浪静的易州城,突有所感,易州名易,千年不易。这易州果然不可小觑,不过活着的感觉真好!苏岳霖长舒一口气,将舒儿一把扯入怀中,舒儿舒适的用小脑袋在苏岳霖温暖的怀抱里蹭了蹭。如同一只熟睡的猫儿。
“既然活着,那就该做正事儿了!”苏岳霖轻轻呢喃,轻语化在风声的声中,低不可闻。却又经久不散。再看苏岳霖体内雷鸣蟒游,气息一如大河滔滔。梦里一春秋,梦外一壶酒。酒醒梦亦醒,醒来已如一品。
刑龙台下,欧阳若兰看着台上气息平和如同凡人的苏岳霖,眼神古怪。
“真是好运的家伙,莫名其妙的就入了一品!”此时苏岳霖气息悠长如潺潺流水,不疾不徐,收敛起来时,竟是让她都有些看不透。而且看得越久就越觉得其身上有鬼神莫测的气息涌动。与实力无关,却又让人心惊胆战。如有一头洪荒猛兽蛰伏于体内,只待时机一到,便露森然杀机!
欧阳若兰摇摇头,看不透潮所幸不看。挥去心中疑惑,却道,“倒是越长越好看了!”语气带着幽怨,又有些许调笑。本就天赐角色,此时一笑,更有颠倒终生的风采。只是这笑意却让一旁的王枭胆寒不已。
他终于清楚,他并不是此女的对手,哪怕是一道似笑非笑,毫无杀伤力的眼神,他只怕都接不下,在他脑中只有四个字一闪而过深不可测。王枭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常年在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却是让他不由自主对危机有超出常人的直觉。
红袖没有注意到两人隐秘的动作,而是将目光投向抱着舒儿从刑龙台上缓缓而下的苏岳霖。全身气势敛尽的苏岳霖,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一样。但是细心的红袖却现,他气息更加沉凝厚重,单薄瘦削的身体愈妖异诱惑,红裳如血也更加红的怵目惊心。
最大还是那眉心的印记,这枚印记并非是人为画上去的,从苏岳霖误饮毒酒后便有了,到底是什么,就连章姚沁也弄不清楚,而此时那红中已然带着紫色。如同一只即将睁开的眼睛。她有些诧异,只不过是登个刑龙台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实在是匪夷所思。
外界疯传苏岳霖是绝顶天资,却只有红袖这些贴心的人才知道,他的资质并非极好,放在诸多武道众人而言,不过是中上之资而已,谈不上有多好,却也不算太差。然而这等资质终极此生也只能是一个三法之境而已,再欲往上却是难上加难。只是他这境界提升也未免太过快了一些。次次有奇遇,处处可借势,对此她也不得不说,他气运极佳。
然而红袖却没有一丁点儿高兴的意思。章姚沁曾提到过,他这种情况其实好事,天资不够,命元来补。苏岳霖若是每次都强行破境,必然是以损耗生机为代价。那一头灰便是生机大量损耗的表现。若是再持续如此,定然会如同迟暮老人一般须皆白,生机耗尽。
“爷,你没事儿吧!”红袖上前从苏岳霖怀里接过舒儿,好在她醉酒睡的正香,并没有反抗,不然又得花费一番气力。
“没事儿,不过是醉意上涌,小憩片刻而已!”苏岳霖摇摇头,心中却是觉得这多时间总是在自己身上生一些光怪陆离的事儿,究其原因却又难以理清。于是便索性不想,他四下望了望,又挥了挥手,“此处也没什么好看的了!过多停留也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明日便前往问天阁!”
“好!”红袖点点头。心却开始揪起,问天阁又岂是那么好去的。常人只问浮生,只需在山下投下一签,并留下酬劳,自有人会下山来取。过几日再去山下便能取回卜辞,以知自己欲知之事。但是苏岳霖所问却已经超出这个范围,直面昭昭天道,远非常人可解,于是便要渡横江铁锁,过剑林竹海!可谓步步是杀机,凶险莫测。还没听说过有几个能安然度过这些险地的。哪怕红袖一直对苏岳霖莫名的信任却也心神难宁。
红袖看着苏岳霖冷静的样子,心里稍安,却也忍不住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苏岳霖淡淡一笑,伸手揉了揉红袖的头,安慰道,“若说以前的确没什么把握,但是今日之后,却是有了几分底气!我倒是看看这所谓虎穴龙潭有多可怕!”
……
……
王府之内,燕倾城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香炉里焚烧着她最喜欢的龙涎香,这香极为金贵,每年产量极少。但无论成色还是效用却是香中极品。也就一般王室或者极其显赫的大族才能用。
她喜欢安静,也爱安安静静地看看书,她看书极杂,并无执念。浅尝辄止,从不深究。有时候甚至会看看一些佛道武功秘典,却并不求招求术,也不求意思通达,一知半解即可。
年轻如此,却能有与年龄不想符的恬静与淡然。她经历的远非常人能比,这性子也是这么多年来,慢慢打磨出来的。就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美玉,慢慢被琢磨得温柔圆润,这不仅没让她的气质有所黯淡,反而更加内敛醇厚,如同老酒醉煞人香。她随遇而安的性格虽是因为无奈,却也乐得其中,虽然来到北苍以后失去了自由,却也让她心境更加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