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四座,要问天一脉无人戴孝!还从来没有人敢在此上之上如此放言。问天阁虽不似其他大派一样,精于武道修为,杀人放火之事也从未做过。可也不是谁说灭门就能灭门的。但是北苍铁蹄在前,别说倾举国之兵,哪怕就是几万人都能将这清凉山践踏成一方废土。
姜成文长年在沙场浴血,浑身杀气腾腾,哪里是问天阁这群连鸡都不敢杀的人,能正面相对的。尤其是刚刚姜成文最后一句话更是声如雷霆将藏机锋震得头皮麻。别人说这句话他可能不信,但是眼前这人却是携王命而来。以苏嵬的脾气也果真能做的出这种斩草除根的事儿。早就听说苏嵬极其护短,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要是让苏岳霖一不小心交代在这里,恐怕问天阁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也得跟着陪葬。
藏机锋面色数变,此时已不是所谓名门大派的面子脸面问题了,而是稍有不慎便有存亡之危。可怜那五代徒孙也只能是白白死在此人剑下。就在这时,四周有破空之声,数道身影,在林中山道上跳跃穿梭,接踵而至。顷刻间就将姜成文围在中间,只等藏机锋一声令下,便可取了其项上人头。这些都是问天阁近些年以各种人情好处笼络而来的客卿。
姜成文淡漠地望向四周,前前后后竟有十数人来此。而且奇形怪状,服饰各异,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无一庸手。姜成文在军中亦是善战之人,可是在这些淫浸武道多年的人面前却远远不是对手,形同稚子。不过姜成文却是连面色都不曾变过分毫。玄甲逢战,必报必死之心。而这里便是他的战场,而且自他受命之始,便是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这也是他为何在山下杀掉马匹的原因。自断后路,不成功便成仁。
藏机锋在问天阁待了也不知道多久了,但是像今天这样的局面却是没有见到过,一旦他下令斩掉来使,就算那苏岳霖不死,北苍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于是他眼眸闪了几闪,最后强忍着心中的怨气,终是叹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围住姜成文的众人退下。不管这人所说是真是假,他都赌不起。
“不知这位将军,目前在军中居何职?”他心中蓦然一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却是突然问了这么一个不太讨喜的问题。姜成文只是抬眼看了藏机锋一眼,这一眼如利刃,仿佛能剔骨割肉,顿时让藏机锋如芒在背,全身冰冷,如坠冰窖。好在姜成文只是看了一眼,“我乃姜成文,玄甲军中,未有勋爵,不过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耳!”
这话落在藏机锋耳中却是更加令人心惊胆战,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竟然就有如此威势,那这玄甲军中,说是卧虎藏龙也不为过了,倒也不辱没其骑战甲天下的称号。这样的百战之师若是真的任其长驱直入,那问天阁又该如何应对,那时别说对敌,还是又多快,便跑多快。别说这十几个客卿,就是再多上几倍又如何?
“姜……将军说笑了,若是你这等人物在玄甲铁骑中不过一个百夫长而已,那那些千夫长,万夫长,将军又该是何等英姿!”
姜成文冷笑一声,“也就是我尚不足以担起领兵之任,若是那些个将军在此,恐怕已经让这易州棺椁贵往昔十倍!”
藏机锋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一个关于玄甲的传说,说是十四年前北苍攻雍州,雍州负隅顽抗,围攻数月之余,破城之后,北苍玄甲将领下令屠城,整整杀了五日。最后有人便效仿古人来了个雍州棺贵的评价。由此可见玄甲之嗜杀。
“将军,请跟我来!”藏机锋一咬牙,此事已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也不想摊上这样的摊子。若不速速上禀,导致误了大事,他倒反成了这清凉山的罪人。他赌不起,问天阁更赌不起。
等到姜成文入了问天阁,并将怀中印信交于藏机锋,问天阁那些长年躲在洞府别院中的老家伙,顿时被纠集到了一起。副阁主殊景也在此处,这种时候若是连他都避而不出,那这问天阁恐怕也就到了头了。只是他脸色一点儿也不好,刚刚在天衍峰受了一顿皮肉之苦不说,遇上这等糟心事儿,谁也不会有好脸色,此时更是听说这易州境内已有数十万大军在虎视眈眈。那里还能坐的住。他此时心里恨不得亲手提刀去将那个所谓的北苍世子给大卸八块,然后一包丢出去喂狗。可是又生怕这苏岳霖行事鲁莽,磕磕碰碰的伤了哪里,丢了什么。
“以那位殿下的速度,此时恐怕已经开始闯山,后山第一关便是那南山小佛镇守,只怕是已经遭了好吃人心的魔道宗师的毒手了!”一个老头儿面色一苦,本以为这事儿简单的很,无非就是一个人愿闯山,而他们这山上之人又能说些什么不成,可是这下好了,将整个北苍都牵扯进来,如何收场是好!
“派人速去查探!”殊景看了在厅中正襟危坐,既不说话,也不饮茶的姜成文,顿时头痛不已。只能重重得哼了一声,便开始号司令,早做部署,他心中已经是认定了,这北苍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苏嵬不是,苏岳霖更不是,而今坐在这里跟祖宗似的军爷也不是个好东西。
在整个问天阁都要大乱的时候,却又一个人正在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病已此时心中一片混沌,满脑子都是师傅放下的狠言,今日殊景已经不只一次来唤他,欲要他前去议事,然而他那里有这心思。
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恨不得扯下几根来,面色纠结到了极致,脸色也更加苍白,本就体虚的他往日多蹲上一会儿都会摇摇欲坠,此时也不见得有多好,光是额头上那豆粒儿大的汗珠子,就足以说明了问题。可是他一见就在不远处毫无察觉的小金,就觉得不知所措。
别人眼中小金是鸡还是只笨鸡,一只不会打鸣儿的笨鸡,这样的鸡放在何出那都是被宰了吃肉的下场。可是那是寻常之物,它们又怎么能和小金比。虽然小金灵智未开,却是有了七分灵性。甚至有识人善恶的本事,岂能是说杀就杀的。
病已从来都很听师傅的话,师傅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也从不问对或不对,只要是师傅说的,那便是对的。可是今日他却是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师傅如此做是大大的不对。他虽不敢过分辩驳,但心里却还是清楚的很,而且师傅老人家极好面子,不管对与不对,一旦说出了口,自然是一定是要如言而行的。他今日若是不将这小金给结果了,那他还真有可能被师傅一怒之下逐出师门,他如今除了师傅已经是孤苦无依了,若是被逐出山门又该何去何从?师傅数十年的养育之恩他又该如何去报答。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头中剧痛如蚁噬,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不知磨蹭了多久,他突然将抱头的双手放下,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是已经冷静下来,带着三分冷酷,七分病态,倒是有些好看起来。身上的儒雅气质也更加浓郁。
他欠身将小金一把捉在手里,眼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小金也偏着头,头上红冠一抖一颤,眼珠清澈如琥珀,似能看透人心一般。虽然被病已一把捉住,但却不鸣不躁,只是饶有兴趣地对着他上下打量。眸中有疑惑,却又纯净无辜如孩童。如此灵性,谁忍杀之。病已转过头去,不再多看小金一眼,他步履艰难地挪到门口,将斜靠在门口的一把柴刀提起,却是又细心地藏在了身后,不让小金看见,然后心一横直接往后山而去。
沿路许多人见他这副做派,顿时悄然指指点点。
“啧啧,这呆子是要杀鸡去?”
“废话,这畜生不如的扁毛货色,冲撞了副阁主大人,恰好副阁主又在气头上,自然是落不了好下场!”
“真是一个呆子养了一只呆子鸡,一个比一个呆。其实也挺有趣的,杀了倒是可惜。平日里不都听说这呆子待这只庸鸡如友如妻,他也下得了手?”
“咳咳,今晚说不定能蹭碗汤喝!”
“哈哈,李兄也是个妙人。晚上自然是诸兄弟同去。”
这些调笑自然是尽皆落在了病已的耳里,但他却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平日里这些人仗着他体弱多病,又对其副阁主之徒的身份极为嫉妒,因而没少给他下绊子。他不是懦弱,只是这些人虽然有些令人生厌,却是并不太过分。他珍惜几分同门之谊,也不愿在师傅面前做那长舌之人。心里想着忍忍就过去了。别人要争,他便退上一步,不争便是,别人不能忍,他忍就是。
一直来到后山的断崖之上,他先是隐蔽地将身后地柴刀别在后腰之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断崖之上,将小金放到眼前。小金显然对今日的病已也很是奇怪,所以总是侧着头盯着他猛看。看得本就心虚的病已更加心虚了。
“小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鸡崽儿呢,那时候比现在还好看,全身毛绒绒的,差点冻死在雪里。”病已脸上勾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伸手要去摸小金的头,小金并不领情,脖子一扬,直接狠狠地啄了他一下,顿时病已避之不及,手背上多出了一大块儿青紫。顿时病已面色难堪,他待小金如知己,可是小金待他却不是这一回事儿了。毕竟小金再通灵性,也不过是一只鸡而已。病已如此安慰自己,心中勉强好受了一些。
“小金啊,你可知道我为何要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我跟你说你这名字可不简单。你看你全身金羽,不叫小金,我的确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了。咳咳!”病已说着说着自己也被弄的不好意思起来,这小金的名字的确没花啥大心思。当初也就是随意那么一叫,后来还真是一身金羽,神武异常。越是长大越是不凡,颇有古时存在于典籍大妖志中的神鸡风范。传闻泰山之巅,有仙家,仙家院内便有一只神鸡栖息于山上最高最大的一棵树上,每日破晓便啼,不啼日不敢升,月不敢落。闻说此鸡凶悍,爱食龙睛虎目,鸾凤见之也要退避三舍。这样的传说也不过是逸闻趣事而已,平日说道说道算是乐趣。这龙凤尚且不知真假,又如何去找这比龙凤神兽还要凶猛的鸡?
病已讲到深情处又要伸手去摸,可是刚刚伸出手,小金那边已经是颈毛炸立,头颅高高扬起又欲再啄,一副早就等你送上门来的样子。病已讪讪一笑,又磨磨蹭蹭地将手收回,“你还是老样子啊,总是不喜欢别人碰你的头,连我都不行,哎,说起来我还真是个呆子,可你却不是一只呆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