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这次,算是用尽了身上所有手段,还动用了昆仑神剑,才真正重创了春秋子。此事有利有弊,弊端自然是他又受到神剑反噬。但让邵珩颇为惊喜的是,昆仑神剑不知为何与他元神中的那座雪山融为一体,比过去联系更为紧密。
也就是说,此次虽有反噬,但是反噬之力大大减小,而也代表着邵珩日后能更容易借用神剑的力量。
而且,邵珩还从剑中,感受到了明显属于天机剑的气息。
没得到回应的宫翎也不着恼,只陷入了沉思。而海摩藏一向不善言辞,先前也被昆仑神剑的威严所摄,兀自在回忆某些事,此时也沉默不言。
营地那边,邵珩先前嘱咐过苟游如何行事,暂时不着急回去。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子苍白且痛苦的面容,冷淡的面具逐渐裂开,露出极为复杂的神情。
邵珩抱着她,走到附近一个背风且隐蔽的巨石下。每走一步,背后便多一层冷汗,心中便多一份愧疚。
宁青筠被春秋子带走前的那一眼,如同无形的大山压在邵珩心上,令他透不过气来。
他看懂了她惊慌恐惧下流露的怨意,和那无声的询问。
所以,邵珩心中才更为惧怕:有很多个瞬间,他是真的有想过牺牲宁青筠,牺牲这个在恐惧中苦苦坚持、不想春秋子怀疑他的女子。
她可能做的不够好,但她也愿意用尽了生命和尊严。
他明知她对自己不同寻常的感情,还亲手将她丢入禽兽手中,面临深渊。
当时那个漠然无动于衷的邵珩,也是邵珩。
他不仅是在愧疚,也害怕那个毫无人性的自己。
邵珩低头看着宁青筠的脸,心想:会不会终有一天,我会为了某个目的,不择手段,任意牺牲他人?
还有一点,如果今日撞入春秋子手中的是萧毓……
邵珩闭了闭眼。
这世上感情二字,最幸运的莫过于两情相悦。可如今,他得到这世上两名女子的倾情,于邵珩而言,却是极大的沉重。
萧、宁二人虽各自不同,但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邵珩从没想过同时与她们在一起,她们任何一人都应当值得一个男子全部的心。
对一人付诸深情,对另一人则给予无情。
萧毓只身与孙逸之周旋或落入其手时,他愤怒欲狂,脑中一片空白,根本难有计划。
宁青筠被傅安宁捉住要挟他时,他步步为营、精准算计,不惜先伤她,再救人;今日之事,也是如此。
邵珩从未失去理智。
当他今夜意识到这一点时,铁石心肠亦难做无情草木。
月如钩,月华如水。
宁青筠单薄的身躯上,一半披着月光,一半没入阴影。
她在梦魇之中浮沉挣扎着,只觉得自己身躯在烈火与寒冰中反复折磨。
面前是春秋子那令人作呕的嘴脸,还有那无数被痛苦和屈辱日夜折磨的一张张美人皮。
她只觉皮肤烫,好似要被人生生揭下来一般。
火光一闪,春秋子与美人图尽数消失,只余下一张清俊但冷酷的脸。
猛然间,宁青筠清醒了过来。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银辉自树木间洒下。
在她眼前有一个身影,宁青筠心头绝望,只以为自己再度落入春秋子手中。
她此时现自己丹田内的真气尽数恢复,当机立断便想自曝丹田。
然而眼前那个人影突然制住了她。
那不是春秋子。
月光投下,她看清了他的脸,熟悉且陌生,如梦中一般清俊,只是增添了许多风霜嶙峋。
邵珩声音有些嘶哑:“是我。”
宁青筠怔怔地看着他半响,心头仿佛被千万骏马踏过一般,最终所有情绪化作酸意涌上鼻头。
她投入他怀中,尽情地痛哭着。
哭她今夜的恐惧,哭她这六年的愧疚,哭她长久以来的爱恋。
邵珩双手自身侧缓缓举起,拳头握了又松,最终还是落在了怀中女子的背上,轻轻安抚着。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他终究也忍不住去贪恋这一点温暖。
月如钩,月华如水。
他抬头看着这轮月,心中空空如也。
在这南疆,不知还有多少人痴痴地望着今夜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