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老马尔林教授在不在家?我的老师非常想念他。”
“我父亲……”普列谢茨克脸色一黯,微微摇了摇头:“您先进来吧,我的父亲去世了,在1969年那次事故里。”
“哦,那真是,非常抱歉。”
“不用客气,请您进来吧。”
普列谢茨克侧过身来,将来人让进房间,然后看了看他身后的楼道,再小心谨慎的将房门关了起来。
“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您的俄语很好,听起来甚至有些杰尔库尔河流域的方言味道,那正是我的父亲从小长大的地方。还不知道您的老师是哪位?我想我的父亲知道他的名字还有人记得,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哦,我叫方彬,您可以称呼我的俄语名字邦达列夫,我觉得这个名字和我上学时候学的东西很像了。”
“哈哈,您说的没错。制造火箭和箍桶匠,倒也有些相似。”
方彬的一个冷笑话,让普列谢茨克难得露出了一些笑容。
“我的老师名叫王永志,55年到60年曾经赴苏留学,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马尔林教授,并且获得了马尔林教授的很多帮助。”
“55年?我依稀有些印象,那个时候我还小,模糊的记得父亲曾带过一个中国人回家吃饭……”
在这个艰苦的日子里,普列谢茨克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笑容了。但在这个下午,他却是结结实实的畅怀大笑了几回。
虽然来的人是父亲的学生的学生,他带来的礼物也不过是几瓶罐头和保健品之类。虽然这个中国人对他的困境并没有丝毫作用,虽然他们两个谈论的甚至是几十年前另外两个人的往事。
但,不知为何,普列谢茨克就是感觉内心无比的充实。
“普列谢茨克大哥,这么说你的情况不太乐观啊!”方彬皱着眉头,担心的说道:“你们单位把这么大的事故责任扔到你的身上,不说能不能保住工作,这搞不好扣个渎职罪到你的头上……你这么拒绝迪米特罗戈津的人,只怕他们会背后下黑手啊!”
“我行得正、站的直,设计院里所有的设计图纸都在,技术上的事情是非黑白分明,对就对、错就错。不是我的责任,我凭什么要担责?”普列谢茨克固执的摇着头,哼道:“赫鲁尼切夫没有讲理的地方,我就向上面告他们去,总得有个讲理的地方吧?”
“哎,普列谢茨克大哥,现在的俄罗斯哪有讲理的地方?”
“苏联的天下……”
“苏共已经退去远东啦!现在已经是美国人和寡头的天下了,他们只认钱,哪里还讲道理?”
方彬反问道:“如果真能讲理,质子火箭又怎么会连续几次发射失败,又怎么会有迪米特罗戈津这种人出现?”
“您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妻子和孩子想想吧?如果被迪米特罗戈津针对,你们一家怎么生活,孩子念书、以后工作怎么办?这件事,你不能不重视吧?”
“那我也不会跟他们去美国的,我是姓马尔林、名叫普列谢茨克的人!”
普列谢茨克用拳头捶着桌子、梗着脖子,面红耳赤的争论道:“大不了,我就是饿死,也要饿死在俄罗斯的土地上!”
方彬连连摆手,关切的问到:“不至于,您就没想过去远东吗?”
“远东……远东虽然不会差我这一口饭吃,但他们除了洲际导弹也没有什么航天任务了。一个没有航天任务的航天专家,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普列谢茨克大哥,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方彬长叹一声,痛心疾首道:“就是要饿死,您也不能顶着质子火箭发射失败元凶的这顶帽子吧?不论如何,我们要把这个帽子扔掉,让后世的人都记得您是一位英雄!”
“扔掉这顶帽子?”
普列谢茨克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摇头:“他们人多势众,我能怎么办?”
“公道自在人心,官面上的结论如何那是他们的事情。但是事故责任究竟在谁,这难道不是可以说明白的事情吗?只要我们能说服大多数人,让赫鲁尼切夫的职工都知道事实上是谁对谁错,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把他们的阴谋放到光天化日之下去!”
“我们可以给各个部门写信,发公开信、贴墙报、召开集会,把事情闹大之后逼着他们召开答辩会来确定事故责任。如果没有这个答辩会,那么他们的结论就别想服众,更别想扣到你的头上。”
“你得让他们知道,姓马尔林的和姓斯大林的一样,都拥有钢铁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