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跟着墨砚坐在会客厅里,何县令给墨砚奉了茶之后,便侧着身子坐在了墨砚下首右边的椅子上,也就是阿依的对面。
对于墨砚允许阿依落座,甚至与自己平起平坐,何县令有些意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阿依一番,这才发现她的穿着虽算不上达官贵人,却也是上好的料子,心中猜测或许这个存在感极弱的少年不是墨侍郎的随从,而是同行的友人,急忙悄悄地吩咐人再去给阿依打扫出一间上等的客房,又赔着笑脸说了几句自家简陋,兴安县没有什么好东西,怠慢了大人望大人恕罪之类的,墨砚也没搭腔。
何县令接着又说了些关于广平府境内的一些奇闻异事,以及广平府官场发生的一些不大不小的事。
阿依虽然听不太明白,却敏锐地觉察到何县令说这些事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墨砚的态度,若墨砚对此有兴趣,他一定会更深入透彻地说下去。然而墨砚没兴趣,连话都不搭,本来是在喝茶,却因为兴安县的茶太粗糙难以入口,他皱了皱眉便搁下了。这一皱眉把何县令弄得眼皮一跳,赔着笑脸越发谄媚。
之后墨砚就如老僧入定一般,耷拉着眼皮端端正正地坐着,任何县令搜肠刮肚说破了嘴皮子在那里唱独角戏,他却半点不肯捧场,把何县令憋得脸都绿了。
墨大人绝对不是一个好的谈天伙伴。连好的倾听者都不算,因为他虽然在安安静静地听着,可是周身散发出的压迫力太强。很容易让人口干流汗。
阿依发现墨大人私下里总是懒洋洋的,说话恶毒,脾气还坏,可是每次出现在其他人面前时,他却又会变得沉默寡言,一丝不苟,冷若冰霜。这让她一度觉得很惊奇,习惯了之后却又会觉得有些好笑。
诡异的墨大人。诡异的双重性格!
阿依端正拘束地坐在椅子上,半垂着头,当木头桩子。
约莫过了半刻钟,刚刚在大门外冲着小赤尖叫。之后好像又瞪了阿依一眼的那个漂亮的江南俏佳人袅袅走来,屈了屈膝,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面冷如霜的墨砚,轻声开口,甜美的声音恍若黄莺出谷,带了那么一点江南烟雨朦胧的醉人味道:
“父亲,房间女儿已经带人打扫好了,可以请墨大人前去歇息了。”
何县令看了女儿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又偷眼瞧了墨砚,却见他对自己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并没有兴趣,心里有些小失望。但还存在着一些小幻想。心思在肚子里翻了几个滚儿,他站起来,赔着笑脸道:
“墨大人,房间小女已经带人打扫好了,墨大人请!”他说着,打了个手势。欲在前方引路。
墨砚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直接从娇袅地立在厅堂正中央偷偷瞧他的何姑娘身旁越过去,连扫都没扫她一眼。阿依仿佛瞧出了些什么,也不好意思去看何姑娘发白的小脸,扛着小赤站起来,一溜烟地跟上墨砚。
何县令在前面引路,过了一道穿堂,也没走多远就来到一间上房,阿依探头看了一眼,何县令估计是把家里所有好东西全拿出来了,虽然室宇略显朴素,里面的铺陈却是尽可能地华丽精美。
墨砚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下巴往阿依身上一扬,问何县令:
“她住哪?”
何县令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刚刚吩咐人再收拾出来一间上房是对的,急忙引了二人来至东厢房,室内虽然比正房越发朴素,好在窗明几净,宽敞亮堂,尤其是那张架子床,悬挂着崭新的青纱幔帐,铺着柔软的大红色绫子棉被,看上去很舒适的样子。
墨砚却很不满意,皱了皱眉,冷哼道:
“何县令你家还真像你说的的确朴素,特地打扫一番却打扫成这个样子。”
何县令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这是不满意了,忙要请罪,阿依见状急忙对墨砚说:
“这样已经很好了,反正也住不了多久,有劳何县令费心了。”
何县令见她的话刚一落下,墨侍郎的脸稍稍缓和,心里松了一口气,对阿依充满了感激,连连称不敢:
“小公子说的哪里话,鄙舍简陋,比不得帝都,委屈小公子了。”
阿依摇摇头。
墨砚看了阿依一眼,随手将她额角被风吹乱的碎发拂开。他的大手按上去十分粗鲁,让阿依皱皱眉,抗议地推开。墨砚也不恼,收回手对何县令居高临下地说:
“给她派个丫鬟来贴身伺候着。”
阿依一愣,何县令刚要答应,何姑娘已经含笑开口,毛遂自荐道:
“墨侍郎,就让奴家来服侍这位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