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皇帝虽说瞧着意兴阑珊,却是留了十数个牌子,为这启曌城又添了许多后妃。
择看完秀女,皇帝早早的起驾回宫。贤妃与顾临怡等人也起身,先后出了抚辰殿。
此时正到了黄昏时分,熏风轻柔的吹过,将不远处太液池的水气和一路的花香如数带了过来。贤妃踏出殿门,便听见还未离去的新晋宫妃一阵如莺啼般的欢快笑声,极是悦耳动听。
敦妃立在原地,掩唇一笑道:“离着上元二十七年咱们选妃那会儿,竟过了八年了。白驹过隙,忽然而已。1如今再想来,当真让人唏嘘不已。”
贤妃似是被她挑起从前的回忆,也微微驻足,看着落日的光辉,将整个抚辰殿内外都铺洒的金灿灿的,默默无语。
温意筎跟在最后面,嗤的笑了出来,扬声刻意道:“可不是唏嘘不已!遥想当年,咱们万岁爷选妃的时候,一把玉如意,死活要塞给永安郡主。太子妃之位悬了多久才定下人选?谁知道,转头太子妃册封的旨意一下,永安郡主便病殁了。瞧瞧今朝,再瞧瞧过去,如何不叫人唏嘘、感叹!”温意筎笑吟吟,刻意将话音拖的老长。
顾临怡沉着一张脸,姣好的容颜带着说不出的厌恶与腻烦,呵斥温意筎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嘉妃可要在心里掂量清楚!如今新人入宫,别做出什么失了身份的事儿,平白让新妹妹看笑话。”
温意筎迎着顾临怡沉肃的神情,柔柔的一笑,“怎么?我这话说的不对吗?如今我与顾妃同为妃位,一言一行,再不必顾妃你来指点教导!”
顾临怡抬眼,一双眸子寒冰一样从温意筎的脸上剜过去,没再说什么。贤妃瞧着她拂袖而去,快步跟了上去,拦住了要乘轿离开的顾临怡,静默的看了看太液池的方向,欲言又止。顾临怡这才勉强收起方才的恼怒神色,随着贤妃往浮碧亭的方向走。
贤妃缓步走了半晌也未开口,再三沉吟琢磨着。
顾临怡神色颇为不耐,道:“你寻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贤妃停了脚步,背对着顾临怡。一席檀色绣绿萼梅的织金连烟锦裙,显得她尤为的清瘦纤细。她修长的手环抱着双臂,三寸长的护甲套尖尖细细的从手肘旁支出来,折射着残弱的夕阳光。她微微偏头,“青萼,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真是因为急病暴毙的吗?”贤妃的声音里透着犹疑与幽深。
黄昏时分,夜幕似降未降,天地间全都朦胧成一片。这时候,贤妃哀凉的声音,竟让顾临怡有一瞬阴森凌冽的诡异之感。对于青萼的死,她不是不心虚的。方才嘉妃所言,已经触及自己最不愿去回想的一段回忆。像是一把匕首,要把她最不愿意示人的一面剖开。
“我并不比你知道的多。”顾临怡别过头,盯着不远处波光潋滟的太液池,清清淡淡的答道。
贤妃道:“偏偏是册封的圣旨下来,紧跟着青萼便殁了。若说先皇早有意让你当太子妃,何必耽搁了那么久,才下旨册封呢?许多事,纵然端敏皇后瞒的好,可我却也不是完全懵懂不知的!”
顾临怡蓄着三分笑意,反问她道:“你若是知道,又何必来问我。”
贤妃眉心紧紧的拧成一团,问顾临怡道:“我从前总不愿相信。可是她确实回来了,为了你我。她或许,恨咱们。她或许,”贤妃忽然语顿,沉吟着笃定的说道:“不,她必定是要来报仇的。她要报复咱们!”
顾临怡漫不经心的抬首,凝着秦妍,幽幽一笑,“若真是她,真是为了报复要害你的孩子。那似乎她更恨你一些!”顾临怡心间一动,面上带着柔婉的笑意,温软的问道:“为什么?你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儿?”
贤妃极力的在思索,眉头紧蹙,下意识的说道:“你明明都知道,你明明都知道当初秦家……”她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完。
顾临怡笑眼微眯,进前两步低低与贤妃道:“我劝你一句,你当初既然狠下心肠去对付她,就别到现在才后悔。斩草不除根,留到往后,必成祸患!”
贤妃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顾临怡,似是想从她的神情中瞧出什么。可顾临怡明丽的脸上,却是半分旁的神色都寻不出来,只是带着平淡无波的淡然笑意。
“无论她是不是青萼,她都是害死你皇儿的凶手。如今大皇子没了性命,可那个人……啧啧,还是好好的活着呢。说不准哪一天,就会从冷宫里出来。”顾临怡的声音带着些许怨毒与嘲讽,将这一番话说完,见贤妃怔忪的站在原地,方志得意满的转头,只剩下贤妃独自站在太液池边。
直到夜幕降临,秦妍都未回过神,任四周如烟漫过的黑暗,将她吞噬。她的心一点一点的,也在被什么吞噬殆尽。
注:1:“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