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山与京中每日都有书信往来,如此,霍延泓便能让云千雪知道自己日日做了什么,也能知道她做了什么。
这日傍晚,从九华山回来的信摆在霍延泓的桌案上。议过事,霍延泓便急匆匆的归来,拆了信捧在手里。可上面半句也未提云千雪,只写着太后几时用了早膳,几时听讲经,又在几时佛前打坐。
他不免蹙眉,叫了从九华山赶回来的宫人,亲自问道:“元妃如何了?朕怎么不见这信里面提起?”
那宫人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回道:“元妃娘娘交代说,若是皇上有心问起,就回说,左右成日干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倒是不及皇上在宫里,多姿多彩。不必浪费纸墨,日日写出来了。皇上若是想知道,只管看从前的信便是。”
霍延泓眉心紧蹙,很快,便又笑起来。倒是瞧的尹航一愣一愣的,道:“皇上,元妃娘娘许是……”
“生气了,必定是生气了?”霍延泓双目含笑,问那宫人,道:“面上是什么表情,什么神色?”
宫人便道:“奴才也没瞧见,元妃娘娘是背对着奴才,一边儿修剪花枝,一边儿言语的,奴才也不敢去看。不过口气,奴才倒觉着是有些不痛快!”
霍延泓哈哈一笑,只道:“她每每心里不舒坦、尴尬的时候,总习惯不停手的做什么,从不爱理人。可是她知道冯宝林进封的事儿了?”
那宫人便回道:“没瞒住,太后每回都细细的问皇上在京中如何,不能让咱们只报喜不报忧。”
霍延泓心里不觉暖融融喜滋滋的,可想着想着,却又有些恍然,沉沉叹了口气。取了笔,立时在信笺上写上四个大字,“倍加珍惜”,再没写旁的。
尹航忍不住问他道:“陛下,这一会儿喜一会儿忧的,既是惦记元妃娘娘,怎的不多写几句话,解释解释?”
霍延泓却是微微摇首,只看着天边烧着的晚霞,闷闷道:“总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尹航瞧不出霍延泓心里的打算,住了嘴,看着霍延泓深思不已的神情,不觉摇首。霍延泓却是想到了什么,极快的封了信封,道:“送出去吧。”
等云千雪接到这“倍加珍惜”四个字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了。
彼时也是黄昏十分,幻紫流金的晚霞,似是华彩的锦缎,长长的扑在群山之上。比起启曌城的绮丽繁华,在这深山之中另有一种风情。
云千雪双手抚在浓黑的墨迹上,嘴角不觉微微一扬。想起之前在宝华寺二人提起卫菡萏,他看着自己讪讪不自在的样子,便道是喜欢。
如今这倍加珍惜,也是这个意思吧?云千雪越发撑不住,笑两个人都是真真儿的促狭。
绿竹见云千雪闷闷不乐了好几日,这会儿难得是真开怀起来,陪着笑道:“皇上这一封信,可值得上千金了。”
云千雪倒是未回过神,怔怔道:“怎么讲?”
绿竹道:“一笑千金,幽王为博姒夫人一笑,千金悬赏。奴婢看娘娘这几日都是满面愁容,吃不下睡不好的。看了那信就笑的这样美,这信自然值千金了。”
云千雪微微敛容,正要恼她轻佻打趣,可忽然想起这典故,便也戏谑的说道:“好好的一个小丫头,如今挑灯夜读,眼下这典故便是随手拈来,再过几日,可也要出口成章,成女状元了!若真有那一日,我可要好好奖赏孙烈,全赖他的功劳!”
绿竹脸上飘起两朵红云,极是羞赧的跺脚道:“奴婢怄娘娘一笑,娘娘怎么反过来打趣奴婢呢!”
小回子也忍不住笑着说道:“可不是,绿竹姑娘今次出宫,旁的都没留心。倒是仔仔细细的请香薷姑娘挑了两、三本书放在包袱里。娘娘听讲经的功夫,绿竹姑娘也自己暗地里用功呢!”
绿竹瞪了小回子一眼,“娘娘欺负奴婢,也纵着小回子满口胡诌,奴婢可呆不下去了!”她说着,扭身就走了。
原是霍延泓早就知道云千雪在冷宫时受到了孙烈的照拂,故而今次太后出宫,他便亲自点了孙烈跟着卓逸,一路护着太后与云千雪两人。在寺里,自然不似在宫里这般拘束。是以,绿竹日日都能看见孙烈。
而此行,云千雪又将李香薷留在了和敬夫人那处照料颜欢,自然给了绿竹极大的机会。
云千雪瞧着绿竹娇嗔的背影,忍不住与小回子道:“我说的话太多,总怕她听不进去。你有机会,也提醒她一句。她是她,香薷是香薷。实在没必要妄自菲薄去做别人!”
小回子忙垂首,恭顺的应了道:“是,奴才省得了。”
云千雪这才将方才不觉蹙起来的眉心舒展开,将手边放着的一串沉香木雕宝相花的佛珠递给小回子道:“让送信回宫的人带回去给和敬夫人,只盼她这一胎安安稳稳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