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泓侧首,余光瞧着云千雪冷然而决绝的神情,长长一叹,再不多说一句,负手出了内殿。柳依依正在明间儿等着,见霍延泓出来,自己也不急着跟他一块儿走,而是叫住了皇帝,与他道:“嫔妾进门去劝一劝表姊,恭送皇上!”
霍延泓低低嗯了一声,披上貂裘大氅,快步出了合欢殿。
柳依依得了这话,摒退左右,独自进了内殿。甫一瞧见云千雪,立时跪地,极尽哀伤的垂首,垂泪不已,“表姊可是在心里怨我、气我?”
云千雪面无表情,只道:“我做什么要怨你、气你?”
柳依依声音轻柔婉转,如出谷黄鹂一般耐听,她低低哭泣,十分可怜,楚楚动人,“表姊若是不喜我入宫,我也可以立时自请出宫,但请表姊消消气,能与皇上重归于好。”
云千雪不甚了解这位表妹的心性,只垂首凝着她无比恳切真挚的神色,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柳依依说到激动处,语带哽咽,哭的哀哀凄凄,再说不出半句话。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都已经入宫了,又怎么能自请出宫呢。我……”云千雪面有难色,似是有什么强烈的苦衷一般,顿了顿,只道:“我并不怨你,也不是因为你才与皇上置气。你这样好的姑娘,能陪在皇上身边,是极好的。”
柳依依眉心轻蹙,双眼中的泪水簌簌的流个不住,“表姊若是不气我,可否让我时常来陪表姊说说话?我忽然入宫,宫里的诸位娘娘、小主对我百般不喜。从前我在柳府中,被爹爹、兄长捧在手心儿里一般的悉心呵护。如今,在宫中也唯有表姊一人能让梦芙心里温暖了。”
云千雪见她哭的伤感,忙上前携过柳依依的手道:“你若是乐意陪我读经悟道,我自然是乐意的。咱们,到底也是亲人。”
柳依依听闻云千雪这番话,是喜不自胜。当即连连颔首,应声下,又与云千雪说了许多在宫中的诸多不适,宫中诸位妃嫔又是如何刁难与她。说了近一个多时辰,她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退。
李香薷瞧着柳依依出了门,过了大半晌,才目光清冷的与云千雪道:“娘娘可别信她的话。但凡她有一点儿心肯体谅娘娘,又何必在大雪天里,跪在长乐宫的门口。她分明就是做给皇上看的。任奴婢如何劝,她也不停不信。奴婢觉着,琼承娴能千里迢迢的跟着圣驾去青州,又如愿承恩,必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云千雪轻柔的一笑,只轻声道:“有句话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她要如何,便由着她,狐狸的尾巴,总是藏不住的。”云千雪话罢,再不多说一句,仍旧躺会榻上,闭目小憩。
如此,柳依依便是日日往合欢殿陪着云千雪说话。两人偶尔品读诗书,偶尔下上一盘棋,再不然便是静静的诵经悟道。无论云千雪要如何,柳依依总陪着,她心思细腻,行事极为周到。她做事极有分寸,每日上午前来长乐宫,到了午膳前便会告退。不多言多语,全随着云千雪的心思。
这样数月下来,元妃只在上午同这位表妹打发晨光,旁人一概不见,便是连太后传召,她也多半都以病着做借口推拒了。德妃与六皇子、八皇子等人更是极难见得元妃一面。六宫上下眼瞧着元妃是铁了心的要出宫修道,心中自是欢喜。可另一面,琼承娴却是水涨船高,风头正劲。
到了年关,霍延泓便是将琼承娴晋为琼婕妤,与诞下安平帝姬的梁堇染平起平坐了。梁婕妤背地里自然颇多非议,奈何琼婕妤圣宠隆重,又极得太后的喜爱,倒叫她不得不哑忍。
琼婕妤晋封虽然点眼,不过因着定昭仪临盆之期渐进,倒教众人的眼睛都定在了定昭仪的身上。御医早已摸出琼婕妤这一胎是个男胎,只等着瓜熟蒂落,便是储君之位。
霍延泓心中大是不安,极不情愿将这储君之位给番邦异族所出的孩子。
这一日,柳依依将自己与元妃在合欢殿的所言所行与皇上说了一遍之后,便瞧见霍延泓仍旧是眉头紧锁,半句也不多问。往日霍延泓总会再三让自己多说一些元妃的神态举止,不厌其烦的问个不停。他今日一反常态,柳依依思前想后,这才记起,定昭仪临盆之期渐进了。
“今儿个嫔妾往钦安殿去,正见瑶华宫里进进出出,极是热闹。想来是因着要过年,又逢定昭仪要临盆了。”柳依依掩唇温婉一笑,缓声道。
霍延泓听了这话,不禁又是长长一叹,半晌未语。
柳依依见状,心中一动,立时跪地道:“嫔妾心里一直存着一句话,自知说出这番话必定是死罪,可一连多日瞧着皇上眉头深锁,嫔妾心里实在难过。”
霍延泓偏头睨了柳依依一眼,缓缓道:“说罢。”
柳依依轻轻地咬唇,“皇上并不想要九皇子。”她说着,立时匍匐在地,不卑不亢道:“嫔妾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