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延泓蹙了蹙眉,未理顾文儒的话,而是向着尹航看了一眼。尹航得了皇帝的示意,立时快步走了出去。须臾,黄槐便被尹航领了进来。
黄槐甫一进门,便是将云千雪吓了一跳。但见黄槐一身鹅黄的宫装上,前襟与衣裙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那殷红的血已经干涸。云千雪眉心一跳,不等黄槐跪地行礼,惶急的问道:“怎么了?”
黄槐眼圈儿发红,脸颊上带着泪痕,能瞧出来已经哭过一了一场。跪在地上,强忍着哭意道:“娘娘说,只怕西苑这边有变,让奴婢带着腰牌、宝剑来给救驾。”她话落,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双肩都在剧烈的颤抖,带着一股剧烈的愤恨和怨怒,还有深切的悲伤。
她伴在姜子君身边数年,是最沉稳不过的。如今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令云千雪心中一颤,立时不安起来,道:“德妃,德妃怎么了?”
“娘娘,娘娘!”黄槐紧紧的咬唇,眼中大颗大颗的泪水涌了出来,直把嘴唇咬的出了血,才道:“今日早起,傅嫔忽然带着许多宫女、太监闯进了关雎宫,将咱们全都制住,把一碗红花给娘娘灌了下去。皇嗣,保不住了!”
云千雪听见这话,惊怒的不能相信,道:“傅嫔?她怎有这样大的胆子?”
黄槐道:“傅嫔进门便说皇上与几个皇子都回不来了,要送娘娘与腹中的皇嗣与皇上和两位皇子一家团聚。”
霍延泓方才还冷静沉着的脸上,勃然变色,脖颈与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道:“朕给了德妃腰牌与宝剑,她怎会吃了这么大的亏?”
黄槐哭道:“傅嫔犯上作乱,哪儿还会顾忌这个。内宫里也没有侍卫,奴婢拿着腰牌去寻人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等回了关雎宫,孩子已经被那碗红花生生的打掉了。奴婢,奴婢恼恨之下,就提着剑将傅嫔砍了。”黄槐哭的身子发颤,微微语顿,又道:“傅嫔敢如此,娘娘说,怕皇上在西苑吃亏。又想着襄城长公主与贵妃突然提及来西苑,便让奴婢不必管她,立时带了人来救驾。眼下,眼下德妃娘娘生死不知呢!”
霍延泓闻听这样的话,心里自是万般的感动。又是心疼,又是不忍,被刺伤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那伤口崩裂,刚刚止了的血又重新涔涔流出。
云千雪心中也是万般悲恸与惊怒,当即厉声道:“把顾氏给本宫带上来。”
顾文儒、顾临甫两人瞧着云千雪这幅杀气腾腾的神色,自不敢多说,只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霍延泓。霍延泓朝着顾家父子与苏卓逸挥了挥手,三人便立时退了下去。
顾临怡经过一番歇斯底里的痛骂后,嗓子早已经嘶哑。被太监钳着带下去,又押回来,手脚挣扎的也脱了力。这会儿鬓松钗斜的被推到了霍延泓的面前,噗通一声便是跪了下去。
云千雪心里的怒火灼烧,眼瞧着顾临怡这样可很可恶的神情,猛地一抬手,便是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她鲜少去掌谁的嘴,这样动手的事儿,太失了身份。可如今这一巴掌打下去,瞧着顾临怡被打的闷哼一声,她心里却仍不能解恨,反手又是啪、啪两下,力气之大,直将顾临怡的嘴角打出了血。
“你恨我,害我还不够!可德妃又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她,当年顾家的嫡女是何等兰芝玉树,风光霁月。你怎的这样自甘堕落!”云千雪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打的歪在地上,呼呼喘息不止的顾临怡。
傅嫔何曾有那个胆子敢去害德妃,云千雪再清楚不过,傅嫔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唯有受了顾临怡的指使。
“呵,自甘堕落?”顾临怡竟是轻巧的笑了出来,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是她姜子君自甘堕落才是!愿意向你这样身份低贱的灾星摇尾乞怜。”顾临怡越想越觉得开怀,亦发痛快的大笑起来,笑的无比狰狞,咬牙切齿,“这一碗红花,我不能还给你,总要找个人还回去!只怪她一个儿子接着一个儿子的生,旁人的子女福,都让她这样的贱人给占了去。别人都生不出来,她凭什么能剩下这么多的儿子!”
顾临怡说着,双眼渐渐变得猩红。恨不能自已,笑了一阵,却是忽然痛哭起来。“我,我原本也能生儿子的,我原本也有子女福的!是你姑母祸害了我!是她害了我……”顾临怡说着,竟越发向一个小孩子一样,掩面痛哭起来。那哭声无比悲切,撕心裂肺。
霍延泓阴着一张脸,决然而森冷,“你该死!”
顾临怡但做未闻的伏地大哭,霍延泓抢过黄槐的剑,立时朝着顾临怡赐了过去。这一剑刺入顾临怡的胸口,她却躲也没躲。
从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中,依稀还能看见顾临怡年少时的秀丽模样。她眼神有些迷蒙,向后倒过去,勉强眯成一道线,道:“为什么,为什么。既然又她苏青萼,又为什么要生下我。”
云千雪看着她胸口被雪水一层一层的侵染,心中情绪复杂难辨,眼前倏地浮现起许多年以前,安定太主请她如何都要保着顾临怡一命的话。可她心里此刻只恨不得将顾临怡凌迟,犹自不能平息她心头的怨恨。
“你我,何曾非得挣个你死我活?当年,当年……”云千雪语顿,再不肯说下去。当年,当年,已成为了不可追回的笑话。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