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的阳光再加叽里呱啦鸟叫声,终于还是把陈林无情地从深深的睡梦中唤醒,他皱着眉头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该死,怎么一晚上过的这样快,难捱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再安静地躺下去已经不可能了——况且他也没有那个心情,他急于摆脱在的状况。他烦躁地点了一根烟,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摸了摸裤兜,他从没有觉得日子是如此难熬过。算上兜里的几个钢镚,他现在的总资产已经不到一万里拉(约合人民币500元),很快,他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他翻身坐起,他身下一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钢丝床,破旧地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陈林两脚在地上一面无意识地划拉着拖鞋一面四处打量。
不到六平方米的小房间显得空空荡荡,除了房东安置的一张写字桌和一把木椅,就剩他现在坐着的这把弹簧床,东西都很有些年头了,桌椅表面的黑漆早就磨得七零八落,露出浅色的木纹,弹簧床更是锈迹斑斑,陈林十分怀疑,说不定他再摇晃两下,这张床就会彻底地报废。
陈林这时伸手摸了摸,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手表——那是他刚刚从体校毕业时,尹梅用她攒了两个月的工资买了这块表送给他,“以后你就要参加工作了,有个表也好看个时间啊,看到它就要想到我哦……”尹梅说话时雪白的脸庞上说不清的红润,透着无限娇羞。
看到这个,陈林终于稍稍有了点气力,开始洗漱起来。不过随后他看到墙壁上镜子中的自己,一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头上就像鸟巢一样,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而两个眼眶则深深凹陷下去,显得异常颓废。想到尹梅,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尹梅的家世,虽然尹父只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一个副主任,但也不是出身农村,没有正经工作的的他能高攀得上的。唯一一次登门,留给陈林的印象很深。
烦心的事情一想起来就没个完,你越刻意不去想它,它还越望心里去。记得出国时,介绍他们去签劳务合同的同乡将国外说得如何如何美好,那大胖子说的话陈林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林子,告诉你,那些外国佬都是傻帽,他们的钱好赚得很,等在那里混个两三年,就能把买车、买房、娶媳妇的钱都赚上。要不是看你是我老乡,这样的好事我才不会留给你呢。”似乎觉得煽动力还不够,他顿了顿说道,“而且这次我介绍你去的可是间大公司,那公司放在全意大利也是数得着的,听说还是上市公司,效益好福利高,若是混得好,年薪怎么也不得十万八万的。”大胖子那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听得他晕晕忽忽。言犹在耳,但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一个据说是上市企业的大公司说完就完了?过完圣诞节的第一个工作日,公司里就传出被收购的消息,接着就是公司拆并出卖、裁员等坏消息,而当初带着陈林几个人签订临时合同加入公司的大胖子也突然人间蒸了。
原来公司因为上大项目,被套牢了资金,结果被一家大型投资公司在股市上狙击,经过短短的抵抗后即被并购。随后公司被拆分成多个部分出卖,而当初只是签订了简单劳务合同的陈林自然没了活路。
看来是得找份工作了,但该干什么呢?在国内由于他是从体校毕业的,市体育队解散后就一直没找到工作,所以才签了廉价劳务合同来意大利,干的也是卖苦力的活计,甚至签证到期后,由于没有按时回国,只能当黑市劳工,难道要和那些老乡一样去干那些清理下水道的活?读了几天书的陈林不由有些不甘心。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思绪回到眼前,今天怎么办?看看手表,才八点,人霉了时光也不是“如电”岁月也不是“如梭”。之前,他每天都是借口进城找工作而在街上晃悠,然后……然后干什么就不想了,总之今天得打掉。明天哩?明天怎么办?他摇摇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陈林苦笑着从床下的皮箱中找出一件看上去还蛮新的衬衣。这世道啊,去街上晃悠也得打扮一下,不然意大利的那些警察看自己时就象在看贼一样。
房东张翠芳就坐在客厅沙上看电视,看见陈林出来也没说话。
“房东太太……过两天找到工作,房租我一定马上给您补上。”心虚地说出这话,连陈林自己都不奢望能起什么作用,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对方过得也不容易,孤儿寡母的,几乎就指着房租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