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世良死心守城,曾数次劝孤宁愿战死,也不能降敌,不能逃遁。若由着他坐困愁城,必然是绝路一条,孤怎愿被他这类人拖死在这里!眼下索性秘密将他杀死,然后将所有罪责都栽陷在他身上,就说他人前装作忠义,实则是心怀叵测的叛徒,反正总是死无对证。桂勇听着!今夜你便可以去骗开城门放入秦军,此后对外宣称,叛变完全是奉了上司魏世良的命令,而魏世良本人,随后死在乱军中了。孤今夜饶你性命,也算对你有恩,你乖乖照做,你在京师中的亲戚故旧,孤设法替你多保全就是。”
桂勇心中各种滋味,但总归是喜出望外,不禁连声应命,表示一定会按照石挺的吩咐去做,绝不会让他失望。石挺略略颔,又对着牛德志道:“明着告诉你,斩去你的双耳及手指,虽然是做戏给魏世良看,让他彻底放松警惕,孤才好一击即中,但更有惩戒你的意思。作为敌军,竟敢大模大样潜到了孤的眼皮底下作妖作怪,若是让你毫无伤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岂不是对孤的藐视和嘲弄?孤怎能让你全身而退?”
牛德志嘿嘿两声,有些冷笑的意思。石挺继续道:“回去告诉韩雍!邺城,孤便当做礼物送给他了,给他做加官进爵的阶梯。但孤也知道,作为最高统帅,十数万秦军,惟他之命是从。希望他见好就收,得到邺后就勒兵回国,不要再意图北进,若是逼人太甚,小心乐极生悲。还有一层重中之重:将来等孤做了主子,孤愿意与你秦国划疆而治,便是以幽州为界,也是可以商量的,只要从此互不侵犯。这是孤最大的诚意,记住,回去后你定要如实上奏你家皇帝!”
牛德志这回有些愣了,这大起大落的峰回路转,让他几乎有做梦之感。他不停地眨巴眼睛,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
三更时分,邺城城北忽然无预警的爆骚动,俄而全城开始哗变。很多人都听说了左将军魏世良突然开门放入秦军,屈膝降敌,虽然被义愤填膺的兵卒给乱刀砍死,但终归秦军是进城了。梁王临危不惧,指挥迎敌,但无奈局势已不可控制,最后在随从的苦谏之下,才不得已放弃了邺城出奔,随着愈来愈多的秦军山呼海啸般涌入,守卒们如无头苍蝇般惶恐失去抵抗的意志。到了黎明时分,邺城在坚挺两年之久后,终于易主。
洛阳城内。
离正午还有一个时辰,在阴沉了十数日之后,天气终于晴好,高岳轻装微服,不带一个侍卫,走上街头随意转转,吐一口憋闷之气,也可以换个环境,思考些事情。
邺城之战两年多了,耗费了巨额的人力和物资,仍然不能奏凯。虽然心中急火燎烧,但吸取了上次急躁失态的教训后,如今高岳在公开场合下,还是做出了镇定神色,安抚住朝野上下的心。韩雍的本事毋庸多说,再加上能力卓越的胡崧为副手,这最优秀的两大帅才,统领十数万大军攻邺,却如此停顿,只说明了敌人的守御力量,怕也是超乎想象的强大。
虽然焦急让高岳夜间经常无法入眠,但事已至此,犹如开弓断无回头之箭。高岳咬着牙想,就算打光了家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传令收兵,做那前功尽弃的下下之策。只有拼下去,看敌我哪一方会先支持不住。但听说长期在北方做牵制的杨韬部已被击败,石虎毅然全部放弃幽州事务,亲自领兵去救邺,形势愈艰难了。纵使高岳历来意志如铁,但也开始逐渐惶恐起来。
此外,幽州的慕容家,愈有狂妄不臣之意,已经形同独立,对他的命令很多时候都阴奉阳违,从大局考虑,不可不讨,关键是现在实在抽不出手来。而梁州李凤,前几天也来了奏疏,言明成国朝堂现在愈混乱,蜀地人心不安,信上竟然还有谢艾的附议,说明确实是战机已到。虽然没有明说,但南方军团想伐蜀之意跃然纸上,高岳有些为难,答应吧,还是因为国家精力不足,不答应吧,可能确实将会失去大好机会。
还有,自从周盘龙病逝之后,求死军都指挥使一职,也已空缺了很久。虽然周盘龙临终前,推荐了邱阳,但高岳再三考虑后,还是觉得不妥。邱阳忠诚不用怀疑,但他的资历和能力比周盘龙来说,还是差了不少,指望求死军里那些个个悍不畏死、亡命之徒般的兵中精锐,像服从周盘龙那样去服从邱阳,估计很是困难。人心就是这样,纵使用皇帝之尊去强行勒令,至多表面上做做戏,心中不服就是不服,到时候求死军搞到一盘散沙,反倒坏了事。宿将吴夏倒是够资格,但是吴夏并不是能上阵斩将夺旗的猛将,也不一定能带好求死军。若说到勇猛,杨坚头、雷七指两人,各方面条件都够格,关键是两人都不像周盘龙那般稳重大气,又细腻谨慎,做贴身亲随的卫将,这两人都是那种耐不住长期性子的人,怕是有些勉为其难。
高岳一路走,一路乱七八糟的想。末了叹口气,又开始怀念起周盘龙来。闷闷的转过街角,却被一阵嘈杂的喧哗声打断了忧思,抬头一看,前方堵着一大群人,不知在吵嚷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