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也是怕死的,原来她面对我的大刀时会抖成这样。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
“你不要叫我颜儿!”我瞪着血红的眸子,怒道:“是你,是你害死了她们,你的妇人之仁害死了我们的姐妹,你救了一群忘恩负义的狼崽子,是你杀了她们,你是凶手!”
我想我疯了,我确实疯了,那五个侍女,虽然曾经和火舞站在一起,曾经她们是我和冰芷的敌人。然而,在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们早已分不清是朋友还是敌人,我只知道,我和她们是亲人,是相互扶持相互信赖才能共同走下去的亲人。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一起逃离魔窟,那是一生一世也换不来的缘分。可是,她们死了,死状狰狞恐怖,死于倭寇孩子稚嫩的双手,死于冰芷的妇人之仁,死于我的未雨绸缪。
竟是我制作的断肠草毒死了她们,是我,真正的凶手是我。
我一字一顿道:“冰芷!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仇恨过,即便是对轩辕帝,对玄华,我都没有这般仇恨过,现在我却恨之入骨,恨自己的师父,恨我自己,更恨这些养不熟的倭寇狼崽子。
果然没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果然没错,倭寇宁可乱杀一千,绝对不会错杀一个。
明明,我已经答应不关押这群倭寇小狼崽子。明明,冰芷和火舞的侍女们救了她们。那些侍女们,那样的不计前嫌,那样的无欲无求,只因为这些倭寇小狼崽子是孩子,便相信了小狼崽子的善良和纯洁。只因为她们的善良和自信,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死在狼崽子的手里。只怕到死,这些侍女们都还在埋怨我的苛刻严厉吧?到死,她们都想不出人性原可以这般丑陋的吧?
从人堆中提溜出一个倭寇孩子,我手起刀落,她细细的脖子便和脑袋分家了。惊恐的眼睛还来不及眨动,便永远定格在了死亡这一瞬。
终于,在我怨毒残忍的目光下,倭寇孩子中爆发出狼一般的哀嚎,有个年长些的女孩子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地大吼着从地上拾起弯刀便向我扑过来。
莲香喊了声“小心”,便提剑迎战。
我已经杀红了眼,面对小狼崽子手里向我劈过来的长长的倭寇弯刀,我不避不躲,弯刀一下就劈在了我的左肩上。我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看都没看鲜血四溅的肩膀,大刀一挥,便将那孩子的半张脸砍掉了。
她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我追上去用手里的大刀一顿狂砍,直到地上的孩子变成一滩血肉之泥。
莲香本就对这些倭寇女孩子没多少同情,眼下又亲眼看见了自己人的死状,心中的仇恨并不比我少,也和我一样举着手里的长剑在孩子堆里猛刺乱捅,只恨不得将她们都串成血葫芦放在火焰上炙烤。
鬼哭狼嚎人间地狱,我觉得自己就是魔鬼,我和莲香都是魔鬼,然而,让我们化身为魔的正是这些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倭寇女孩子们。
留下她们,无疑留下了最大的祸害在眼前,不定哪日,我们迟早还会遭她们的暗算。因此,我不能,绝对不能让她们的奸计得逞。
我的大刀挥得毫无章法,见到谁便砍谁,有几此都险些招呼到冰芷的身上,若不是莲香的动作快及时拉开冰芷,只怕冰芷已成了我的刀下鬼。我虽状若疯魔,但因拼了性命,那把大刀在手中倒也舞得霍霍生风,喷溅在脸上的鲜血尚未风干,又被新的血液染脏,这张脸早已经面目前非了。
我仿佛看见了父母枉死的惨状,看见了陈实和他那帮手下阴惨惨的笑容。
我只有一个信念,杀人,杀人,再杀人,将所有的力量都转变成杀戮。
终于,最后一声惨叫消失,船舱里已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断裂的肢体,到处都是死不瞑目的头颅。
小信子兀自缩在冰芷的怀里瑟瑟发抖,纤细的手臂紧紧抱着冰芷的腰肢。
冰芷只是怔怔地看着我和莲香,痴傻了般任凭小信子抱着她,竟像是根本没看见小信子一般。
她不干涉便是最好,她若出声相劝,但凡只要发出一点声音,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斩下她的头颅。
我从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疯狂,脑子里只有一句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倏地回头,我像饿狼看见猎物般看向小信子。今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小信子,若是冰芷护定了这个孩子,那我只能连她一块儿杀。
小信子被我的目光骇到了,大声哭喊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害怕,害怕你们会伤害我们,我们只是自卫……”
“自卫?害怕?”我狂笑道:“好一张伶牙利嘴,自卫?害怕?冰芷你听见了吗?你们撕下自己身上仅存的干净衣裳给她们包扎伤口,你们将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她们遮羞,你们为她们疗伤,给她们唱曲儿,逗她们开心,她们却觉得你们是十恶不赦的魔鬼,所以她们要杀死你们自卫,要杀死你们才能让她们不害怕!”
我多么想让时光倒流,让这些倭寇小鬼们得逞,让她们勒死冰芷,让冰芷用愚蠢和善良去去向冤死的侍女们赎罪?
我又是多么痛恨自己仇视自己,当初为何要制出这两枚断肠草药丸?为何又要将其中一枚给冰芷来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她原是不值,不配!我竟看错了她。
看着我眼眸中能冻结一切的仇恨,冰芷眼睛里的神采一点点褪去,终于变成了一派死灰。
突然昂首狂叫一声,冰芷的手竟狠狠地掐住了小信子的脖子,越勒越紧,越勒越紧,紧到小信子张大嘴巴吐出舌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冰芷,紧到冰芷的双手因过分使力骨节发出喀拉拉的响声,紧到冰芷几乎停止了呼吸,只是愣愣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