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去铠甲之后,依然着一身白色长袍,长发梳在脑后,只用根白色丝带扎紧,又用简单的同色玉簪固定,双手负立,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远远看去,不像是要和人比武,倒像是刚从天上飘下来的神仙。
见我双手交握,满脸紧张,广善在一旁悄声问:“你是怕大将军打不过他么?手指都快绞断了?”
我恼怒地瞪他一眼,道:“你我都是贴身伺候大将军的,虽说你顶了个将军的头衔,但也比我高明不到哪里去,怎么有事没事总要嘲笑我?”
“是嘲笑你么?明明就看你十分紧张大将军!”
我强词夺理道:“哪里就紧张他了?我为何要紧张他?”
“简直是莫名其妙!”他似笑非笑地看我,“方才你还说咱们都是伺候大将军的,既然都是奴才,紧张主子有何不对吗?难道你还有二心?”
我一时语塞,何时,这广善也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遂不理他,目光只盯着不远处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我知道玄华的武功高强,若论武功和剑术,张秉正未必是玄华的对手。可是今日校场比武,比的不是武功和剑术,比的是摔跤。
摔跤这项运动已在前唐时从蛮族流传进中原,在军中颇受欢迎,将士们练兵之后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摔跤。
摔跤比拼的是力道,谁的力气大,谁就能占优势。可是论身板,张秉正足以顶得上玄华两个,不用看便知玄华和张秉正比试摔跤会吃亏。
我有些不忍目睹,想捂住眼睛,又觉得太过于女儿气,索性扭了头打算转身离开校场回营帐去。
才转过头,便见玄华的目光斜斜地朝我瞟过来,唇边忽然绽开一抹璀璨的笑容。
我身形一定,便再也挪不开脚步。
便听见广善贼兮兮地在一旁低声道:“想走么?大将军看着你呢!”
我心想玄华你和人比试摔跤本已占了下风,怎地还如此不专心?但见张秉正那里已开始擦拳磨掌,玄华却毫不介意,仍斜睨着我笑。他这般笑得春日灿烂,凤目含情,只笑得我心口发慌,脸不自禁便红了。
好在围观的将士们都在看玄华和张秉正比试,谁也没将目光投向我,是以,除了广善在偷偷看我之外,除了玄华和他,并没有人留意到我的窘态。
我懒得和广善斗嘴,明知他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却只能装作不知,敛了心神,低垂着脑袋从余光里悄悄观察着校场中的形势。
玄华的目光似乎只是追随着我,他却又看得隐秘,漫不经心的微笑,像是在斜扫着天边的浮云,因此,除了我和广善,大概也没人知道他是在看我。
比武场上可不分贵贱,机会稍纵即逝,张秉正似乎也观察到玄华的心不在焉。不知是对自己不太自信威慑于玄华大将军的气度,还是玄华如此轻敌的模样惹恼了他,只听他大吼一声便冲了上来。
我心道完了,对手扑过来了,玄华还犹不自知呢,脱口便喊了声:“大将军小心!”
我这声喊得突兀,亦尖锐无比,乍一听来倒像是女子的惊呼声。众人的目光便直剌剌地向我看过来,连玄华都扭过头来看向我,唇边的笑意竟又加深了几分。
我只恼自己沉不住气,只好瞪大眼睛怒视所有看过来的目光。
众人尚未被我的目光瞪回去,便听得一阵阵吸气声。
原来张秉正乘玄华转神之机,已经扑过来抱住了玄华的腰,一个旱地拔葱,便想将玄华拔起来举过头顶。
本想着这一下玄华必然逃脱不开,岂料,张秉正嘴里喝声连连,显然是使出了蛮力气,可玄华的双脚竟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张秉正别说将他举起来,即便想撼动他一下,亦是难上加难。
校场中立刻响起掌声,“好俊的功夫!”
“是啊!凭张将军的身手都能纹丝不动,这坠千斤的功夫可不是已练到炉火纯青了?”
坠千斤?这功夫倒是不错。我前世虽习过跆拳道,但真正能在古代战场上用到的招式寥寥无几,即便和倭寇打拼也只是凭着一腔豪气和愤怒,真的碰上次郎和倭寇头领那种狠角色,我只有被动挨刀的份儿。
张秉正显然被玄正戏耍的态度惹恼了,旱地拔葱不起,竟矮下身抬起一条腿直扫玄华下盘。
这一招干脆利索,一看便知张秉正也是个练家子,连身边的广善都不由自主喊了声“好”。
我心中更急,玄华的坠千斤再厉害,他的身子骨就摆在那儿,虽说称不上单薄,但和张秉正比起来不就是熊和羊么?张秉正这一腿扫过去,少说也有上百斤的力道,倘若玄华避之不及,只怕腿骨便会被生生踢断。
就在众人都深吸一口气的当儿,玄华的身形一动,竟突然到了张秉正的身后,我连他是如何做到的都未曾看清楚,便见张秉正一脚扫空,身子失去平衡往前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