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外还是茫茫的雨幕,这场询问一进行便是连续的好几个时辰,到得下午,却有兵卒来报告,道是有人在这样的大雨中乘小船回岛,被水寨的兵卒拦下,对方也道有事情要禀报众头领。
那人被带上来时,议事厅上的询问还在继续,众人的精神都开始有些麻木,让这人回话时,这人竟也是被放回来的,按照他的说法,他认为事态严重,弄了小船第一时间回来禀报整个事情。众人已经将另外几人询问数遍,包括一千多的俘虏被悉数放回,包括所有的审讯流程,也包括宁毅说的那些话。几名兵卒原本对这些话还有些吞吞吐吐,直到吴用等人了脾气,他们才终于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吴用等人也能够明白过来,那一番话语的重量。
“我杀过来了,你们接得住吗?”
几乎可以说,对方那恐怖的形象,随着这些话语,几乎又化为了实体,面对面地出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因为他们几乎已经能够看到这话语中的认真,以及可能导致的后果。
那一千多人中,有五百多人,是被对方抓过两边的,再加上对方三天时间将梁山从巅峰状态硬生生拍下去的战绩,这一次会有多少人感受到对方的威胁,已经无法估计了。
吴用声音干涩,到得此时,才又想起一些事情来:“让水寨戒备,查……查一下还有多少人趁着大雨回岛……”
再做了些许询问,宋江起身,无言地走出了议事厅,屋檐下雨飘过来,他扶着墙壁往前走。后方李逵提了板斧追上来,听见宋江在雨声中低喃:“我呼保义宋江,一生光明磊落,未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何以……”
李逵以为他在为席君煜的事情生气,道:“我现在便去杀了那姓席的泼才!这等人……”
“铁牛你不许乱来!”宋江回过头来,“你……你现在杀他何用,岂不是显得我梁山众人都怕了。而且我等岂能听那恶贼的一方之词,席兄弟他、席兄弟他……”
他心中未必是因为席君煜的事情而生气,只是在为事态难解而愁罢了,说得几声,终于说不出什么,目光扫过聚义厅外,陷在雨幕中的整个梁山,远远近近的房舍、箭塔、人影、光点,盘踞于山间的楼阁,水中的大船,眼中满是血丝。
“这是要……这是要逼死人啊——”
他压着嗓子,愤然而低声地咆哮起来。
与此同时,雨幕中的梁山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插曲,正在生着。
席君煜背着个小包袱,带着斗笠披了蓑衣,在水边上看着仍旧很不乐观的雨势,但终于还是俯身开始将一艘小船推向水中,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在后方:“席兄弟莫非是要走!?”
席君煜弯着腰的身体顿了顿,好半晌,终于起身回头:“梁山此事,皆因在下而起,虽然公明哥哥与诸位兄弟仗义,但席某还有何脸面留在梁山。那苏家赘婿皆为在下而来,也许在下走了,他就会追踪在下离开……”
他面带悔恨与愁容,这样的辩解,其实有些无力,但没有人看到,就在方才他俯身推船,后方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出现在席君煜脸上的神情,不是悔恨也不是愁苦,而是一个像是等待许久,终于等到事态出现的……诡异笑容。
然而到这天傍晚,雨停之时,席君煜想要趁此时逃走的消息,还是在一名名头领间传开了,席君煜也因此被暂时的软禁。这天夜里,天空之上有很好的月光,席君煜在黑暗的房间里坐着,终于有另一道身影自檐下走来,悄然挥退了看住门口的左右,打开房门,无声地进来。
“席兄弟受委屈了。”
“事情因我而起,些许谩骂算得什么……在查了吗?”
“已经在查了。”
对方做出回答,席君煜点了点头,望着外面的些许亮光,面上露出一丝狠意,笑了出来。
“事情开始还不久,眼下会如此关注我去留的,要么是心中已经存了投靠朝廷的心思,要么就是宁毅一开始便放在我们中间的内奸。今天下午的那场戏里,后者一定不会缺席,只要顺藤摸瓜,慢慢剥开,一定能把人揪出来……”
他说完这话,对方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席君煜抬起头:“我听说了那些人带来的话,是不是……已经有些晚了?”
这一次,对方望向窗外,没有说话,梁山的形势,成千上万的人心,已经预估不到了……
月光照耀在大地上,梁山的山寨,此时像是被巨大水泽困住的城池,人心流转,在军营中被放出来的千余人也在围绕着这座城池,做出自己的选择,一名名籍着夜色回到水泽的人被截下,又或是被调查清理出来,还有不少人,却已经藏身于山寨的黑暗之间,一丝一缕的,将恶意侵染进来。
这一次,就不仅仅是在冰上造成的些许裂痕,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整个局面,就会感受到,属于梁山的这座堡垒,已经从这一刻开始,在尚未受到攻击之前,就因为这些裂痕在逐渐的分裂、剥离、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