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还想造反……”宁毅摇着头笑起来。
陈凡叹了口气:“我是无所谓的,以前跟着师父,除了造反没有其它事情可做,但实际上,也不知道造反以后又能干点什么。我幼时跟着师父,见过不少可杀之人,不杀难平心头怨愤,但杀过以后,才现杀了人,解决不了问题,特别是当初的杀人者,也慢慢都变成可杀之人时,我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自从在杭州认识陈凡起,宁毅对他其实是颇为欣赏的。年纪轻轻,武艺高强,许多时候虽然看来鲁莽,实际上对于许多事情都能清明洞彻。当时他在义军当中地位不高,虽然作为方七佛的弟子,年轻一辈中又独他能挡刘西瓜飙,但除此之外,老实说,让他担当的实权任务却不多。
当时在方七佛那边,隐约是传言佛帅爱惜弟子,希望他经过磨练之后再出来真正干大事,实际上,宁毅却能看出来,这一切其实源于陈凡本身的态度消极。打仗时他可以身先士卒为猛将,没人的时候他也可以出来任事,但只要有人接手,他就立刻撂挑子,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这一切的理由,从他为一帮书院学生出手刺杀包道乙时,就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他幼时无依无靠,跟了师父以后为了师父那边的事业奔走,到此时永乐朝完蛋了,方七佛又被抓,他在奔忙之中,其实心下也颇为茫然,此时宁毅问起,他那样回答一句,顿了顿之后又笑起来:“倒是西瓜那边,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是有想法的,希望我去过以后,能找到造反的理由。”这也是他随口的说辞罢了,要说信心却并没有多少,想一想,“那你呢,立恒你以后的打算如何?”
“我比较简单。”宁毅坐在那儿摊了摊手,“就像之前说得,金人势大,武朝积弱,灭辽之后,是会挥军南下的,我大概是做点事情吧……”
“就是……这个?”陈凡举起那瓷瓶示意了一下。
宁毅笑起来:“就是这个……要做事,得有影响力,要有影响力,得有人,要有人,一定要有养人的钱。哪里都是这样的。”
“有权就行了,光有钱能怎么样?”
“也是一样的,任何当官的,身边都会有一批人跟着吃饭,上至宰相尚书,下至七品小吏,真正没人巴结的,或者绝对清廉的,什么事情都干不了。归根结底,国家也好,帮派也好,朋党也好,都是为了利益而结合,这利益有形而上的,也有实际的。没有形而上追求的组织,没办法真正的壮大,没有实际利益的组织,则连基础都没有。”
过得一阵,陈凡点了点头:“但我可不觉得这个能赚多少。”
“那是我的专业了。”
“那……不说金人会不会南下。如果你阻止了这件事,然后呢?”
“然后……当个财主,跟老婆孩子偏安一隅,建个庄子找一批农民管着……我教教书什么的,大概是这样吧。”
陈凡愣了愣,然后皱起眉头,一口喝光了瓷瓶里的果汁:“哈。”
宁毅耸了耸肩。两人坐在那林荫落下的河边道旁,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只是过得一阵,陈凡又想起来,道:“西瓜可不会陪你去隐居吧。”
宁毅点点头:“这就是问题啊……”
时间已至中午,两人随后又聊了几句。对于南下的这件事,宁毅是不会直接参与到营救方七佛当中的,两人对此已经达成共识,毕竟以宁毅目前的身份,如果他真的出现在方百花等人面前,不光朝廷这边很多人可以要他命,就连方百花的态度,恐怕都未必会好。也是因此,他只是写了一封信让陈凡带去给刘西瓜。至于他,表面上是先去木原寻找妻子,然后南下江宁一趟,谈谈生意,其余的便是随机应变了。
既然宁毅并不亲自去与刘西瓜碰面,如今时间宝贵的陈凡也不必等到第二天再与他一道上路,他是打算中午过后便立刻走人的。两人在附近的酒楼中吃了一顿午饭,吃到一半时,苏燕平急匆匆地找了过来:“姐夫,我听说一件事。”
他眼见坐在饭桌对面的陈凡,便附在宁毅耳边,轻声说了起来:“听说今天上午,高衙内那边有动作了,他们找了汴梁一地好些有名望的武师,说是要找姐夫你的麻烦,其中有御拳馆的地字教头陈元望,‘千里镖局’的马金富,神拳门的彭显玉这些人……”
苏燕平声音压得低,但陈凡是谁,在与宁毅相熟的人中,除了陆红提,恐怕便是他的武艺最高,连刘西瓜恐怕都要逊色半筹。待到苏燕平说完,宁毅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吃过饭没,没吃的话坐下一块吧。”
“吃过了,我那边还有事,姐夫你知道这个事情就行……陈大哥,小弟告辞了。”
陈凡起身拱手,待到苏燕平走了,眼睛亮晶晶的:“京师高衙内?高俅的儿子?立恒,要不然我帮你……”
宁毅连忙拱手苦笑:“大哥,我怕了你行了吧,千万别乱来。”
“哈哈哈哈。”陈凡开心地笑起来。
按理说两人此时已经是不同立场上的人,陈凡如果真的要干点什么,跑过去把高沐恩杀掉,宁毅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但陈凡这人毕竟光明磊落,想到这事,直接当笑话说出了口。吃过饭后,他便起身告辞。
“我不清楚你要做的事情,多的话也不说了,将来事了,希望还能一起喝一杯。”
“不急。”宁毅摆了摆手,“出城之前,到我家去一趟。”
“嗯?”
“见见我儿子,将来若是有机会,希望他能拜你这个师父,跟你学点东西。”
陈凡偏着头看着他,过得片刻,缓缓地拍了拍宁毅的肩膀,笑道:“那还等什么,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