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毅笑容和煦,但看起来却并非好欺负的样子。眼见出现的是他,高沐恩原本眼神就变了变,但随即还是将胸口挺得更高了:“关你什么事!不该管的事情你少管!你干嘛,走这么近!有种你过来打我啊!别以为你干掉了陆谦我就怕你!”
“高衙内,早说过是误会,先不说在下对陆虞侯的事情一无所知,就算真有这种事,以陆虞侯的武艺,在下又哪里是对手,你瞧,这都快一年了……当初的小小误会,衙内若心中仍旧有气,在下今晚就在竹记拜几十桌和头酒,亲自跟衙内赔罪,好不好?”
宁毅这样一说,高沐恩身后的纷纷起哄,但是高沐恩停着胸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假好心!免了!告诉你,我高沐恩跟你势不两立,以后管好你手下的人!哼……挡路!”
说完这句,高沐恩领着身边的人自宁毅身侧大步走过,有一两个人还冲着宁毅说道:“等着!”“你小心点!”宁毅也就笑着拱手点头。
事实上,双方的这场恩怨,已经延续了一年。到今年上半年,宁毅扩展竹记时,才演变得更加剧烈起来,高衙内先是找流氓打手来砸过场子,遇上密侦司插手后,又自己联合一些人办了酒楼要跟竹记抢生意,再接下来也曾通过官场想给竹记一点颜色看看。只不过这类事情最终都被挡了回去。
开封府得罪不起右相府,也不敢开罪高沐恩,事情闹得太多,各种牢骚便免不了传到高俅那边去。官场上、商场上、文人方面的人都往高俅那边反应,希望他管束儿子不要做得太过。高俅虽然是个弄臣,但这类树敌的事情也讲究个投入产出,对方比较有关系,但毕竟只是个商人,儿子那点胡闹搞不定对方,就说明没有太多纠缠的必要,于是将高沐恩又骂了几顿。这样一来,高沐恩每次出手都像是打上了一团棉花,投资抢生意又亏得一塌糊涂,最后也只好气馁作罢了。
当然,行动上的作罢,不代表心里的这口气就一定咽得下,此后几次遇上,都少不得要吵上几句。只是宁毅的生意越做越大,包括高俅为了让他罢手透露的几件事情,都让高沐恩觉得有些气短。此时与宁毅分开后,便有一名身边的纨绔道:“高大哥既然看不惯那小子,咱们就打他一顿嘛,就算他有关系,这一顿咱们打也就打了!他只能事后告状,对不对!不信他身边那帮东西还敢还手——”
这纨绔家中也是官场中人,说的话其实是很在理的。他们家中都是官场中人,对方关系再多,也是个商人。假如自己这帮人一拥而上,将对方打一顿,事后顶多也是跟人道个歉了事。只可惜他这话才说完,高沐恩便已经挑起来,一巴掌一巴掌的往他后脑勺上打过去了。
“打你妹!打你妹!打你妹!打得过我不会打啊!还用你说!知不知道周侗都没杀了他!知不知道司空南跟林宗吾都被他欺负!你个混蛋!知不知道周侗是谁!知不知道司空南和林宗吾是谁!他们比林冲还厉害啊——草你娘!那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是个疯子来的,他要是忽然飙,你以为我和我……我身边这几个三脚猫功夫的混蛋能挡得住他啊!”说到这里,飞起一脚朝那人踢去,只不过这一脚踢歪了一点点,对方踉跄前行,他则是跨了一大步,差点摔倒。
“知不知道我刚才干嘛站在你们前头,就是帮你们挡住那条疯狗啊!哼!”冷哼一声,高沐恩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以后都给我学着点!”
他如此说着,然而终究是有些愤愤不平的。陆谦也已经死了,没有什么人能陪他玩得那么开心,身边几个家伙做事情手尾一堆,不能相信。如此想着,顿时觉得京城少了几分乐趣,秋色也愈萧然起来……
宁毅倒是不可能想到对方心中的这些事情。高沐恩离开之后,他摇头一笑,由于目的地并不远,接下来也就不上车了。他从车厢中拿出方才修改的那本册子,交给祝彪:“这份江湖名人录,我又修改了一下,你拿去王家,顺便看看印刷准备得怎么样了,晚上不用急着回来。”
他这样说,祝彪却不由得赧然一笑。独龙岗的事情之后,扈三娘与王山月有了一份情谊,回京一段时间后,王山月与原本就关系不睦的部分京城纨绔有了一次冲突,双方打了起来,这次冲突中,扈三娘出手,把对方一堆家将打得落花流水。王山月在外拼杀几年,戾气大增,也有斩获——他在打斗中将对方家将里的一位外号“八臂刀王”的高手扑在地上,撕开了对方半条手臂,咬下几斤肉来。
这一战之后,那高手就此残废,八臂刀王成了独臂刀,但王山月也闹大了事情。秦嗣源觉得这样的性格终究不好继续展,留他在京城又会被人攻讦,让他补了浙江余姚的一个县令。王山月本身的性子是偏于文气的,只是少时受的刺激太过,行事偏激了些,余姚一带是文墨之乡,他到这边以后,吃人的本领用不上,也算是对他的一种锻炼了。
王山月离开京城之前,与扈三娘正式的订了亲。王家的钱老太君原本希望两人就这样成亲,让武艺高强的扈三娘陪着孙子去上任,王山月则让扈三娘最好先回独龙岗,避免闲话,不过扈三娘却自愿留在了王家——其实这也算是王山月没法出口的期望——王家一门女流,就算有几个女人性子好强,武力上终究比不得旁人,有扈三娘这个女大侠坐镇,王山月也就能安心些出门了。
至于祝彪,他喜欢的并非扈三娘那种强悍的女子,与王家来往几趟后,与王山月的九妹颇有了些感情。对这事,王家人乐见其成,宁毅也有心促成,此后他与王家合作造纸、印刷的作坊,推动活字印刷的研究,两边来往,便都是通过祝彪联络。
此时祝彪接了命令,骑马离开。宁毅也已经到了云竹与锦儿居住的院子。李频此时觉得他颇有豪绅气象,也是其来有自的,这院落当中安排伺候的人不少,颇有金屋藏娇的感觉——只不过主要的力气还是花在安全上面,就算云竹与锦儿身边,也安排了两个难看的但身手不错的女侠客。
一路进去,都有人与他打招呼,待到越过前方连着的两栋小楼,进入后院时,才没有人跟着。这院落后方是个小小的由假山、亭台、池塘组成的园林。一袭白衣的女子便坐在池塘边上,轻声地哼着不知道是什么歌的旋律,手中拿着书本、毛笔,正自得其乐的书写着什么。
此时天光暖黄,一棵大大的梧桐树伸起树冠在水池上方,坐在水池边的女子一袭白裙,乌黑的长却是垂在了腰际,她脱了鞋袜放在一边,白皙的纤足轻轻地拨弄着水面,配合着口中的乐曲,像是整个人都溶在了秋日的温暖里。片刻,她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一边,书本搁在腿上,低头翻过一页。宁毅走过去坐下时,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水中的纤足,然后才笑起来,将身体靠向了宁毅。
片刻,她便仰躺在宁毅的腿上,举着书在看了。宁毅感受着这秋日的宁静,左右看看周围没人,将一只手伸进了对方的胸口里。女子也不反抗,只是伸手轻轻盖住,继续看书。
“其实我觉得,地方还是太小了……你说这前面要是个湖多好……”
宁毅望着前方园林尽头的院墙,说道。
“我已经在湖边了……是立恒心还不静。”
“是吗……”宁毅抿了抿嘴,“对了,元锦儿那个活宝呢?”
“出去了。”
“哦?”
“啊……呃……”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云竹的脸上陡然露出一个赧然的笑容,片刻,她眯着眼睛,将书盖在了脸上,轻声道:“没有……”
“那到底有没有。”池塘边,秋色里,宁毅笑了起来,片刻,他抱着云竹在那儿站了起来,朝这边的小屋走来。白色的裙摆下,云竹轻轻地蜷缩起足弓,同时也将脸安静地靠着他。
从两人相识、相知以来,到云竹第一次将清白的身子献给他,再到此时,这类亲密倒也算不得太大的事情了。毕竟在这个年月里,真正能够娱乐的事,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