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京城,成安侯府一片死寂。
进入腊月之后府中原本已经开始准备年节事宜,但不知为何却忽然被苏南下令停了下来。
苏南现在是成安侯府正经的世子,侯爷苏浙不在家,他就是府里地位最高的人,他的命令自然也没有人敢违背。
众人不明白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只知道他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地方传来的书信,从那之后脸上便没有了笑意,甚至还莫名其妙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最终还是苏卓硬闯进去将他劝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生了什么,直到今日成安侯在青石的陪同下坐着马车赶了回来,他们才隐约知道应该是出事了,至于究竟是什么事,仍旧不大清楚。
成安侯离京时带的人就不多,回来时更少,除了他自己就只剩青禾一人。
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是带着蒋老先生去找大姑奶奶了,所以还以为他将其他人都留在了那里,陪着蒋老先生随大姑奶奶一起去了沧朔。
此时距离陈郡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按行程他们原本早就可以回到京城,却因成安侯的伤势而不得不走走停停。
当初苏箬芸盛怒之下打了他一顿,致使他当场昏迷过去,醒来后鼻青脸肿,视物不清,甚至还有受了内伤的迹象,时不时会咳出一口鲜血。
蒋谭出事,他作为苏箬芸的生父逃过一劫,被木莲等人当晚就送了出来。
但他身边的那几名随侍最终却一个没剩,全被杀了。
青禾觉得,若非自己是二少爷的人,怕是也难逃一死。
他连夜就想带着侯爷逃回京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侯爷的伤势又实在不宜上路,更不宜长途奔袭,他就只好暂时留了下来,想等侯爷伤好之后再护送他回京。
谁知侯爷第二日醒来之后,却坚持不肯走,说是要带着蒋老先生的尸体一起回去。
大姑奶奶怎么可能同意,双方见面差点儿又打了起来。
最终他还是没能拗过大姑奶奶,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大姑奶奶将蒋老先生的棺椁安置到附近一座寺庙里停灵之后,不顾重伤的身体,坚持跪在灵前守灵七日,方才离去。
因为这七日的耽搁,再加上他自己一直消极就医,一路走来身体越来越差,咳血越来越多,今日下车时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站都站不稳。
苏南让人将他安置下来,又请了鹤大夫来帮他看诊,结果鹤大夫简单的看了一眼,把了把脉之后既没施针也没开药就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
苏南心中大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跟了上去,低声询问状况如何。
鹤存安撇撇嘴道:“早该死了,吊着最后一口气而已。”
说完见身边的少年抿着嘴垂着眼不说话,想到那毕竟是他的生父,难得正色说道:“伤及脏腑,原本及时延医诊治也可暂时保住性命,再活个五六年或是七八年,但他显然没有好好看过大夫,已经误了最佳的诊治时间。”
“即便是误了时间,只要他有求生之念,到我手里也能让他再活个一两年或是两三年。可现在的问题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了,已经面露死相,就算是我也没办法。”
苏南喉头涩,哑声道:“无论如何,求鹤大夫救他一救,哪怕是能多活一日,也……”
“错错错。”鹤存安摆手打断,“我说我救不了他,是真的救不了,多一日半日也救不了。这么说吧,人的脏腑可以影响情绪,情绪亦能影响脏腑,你父亲原本就脏腑受伤,现下又没有求生之念,整个人心灰意冷,脏腑衰竭如强弩之末,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他现在能活几日完全是看他自己,我可决定不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苏南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拱手将他送出了院门,之后回到房中,服侍成安侯用了一些白粥,待他睡着之后才将青禾叫到了自己的院子。
“到底怎么回事?”
他死死的握着拳,咬牙问道:“蒋老先生为什么会跟你们走散?”
说起这个,青禾也是十分自责,低着头答道:“侯爷这次出门带的人少,加上车夫一共也不过三个随从。又因为并不着急赶路,也没什么正事急着要去办,所以大家走着走着就放松了心神,全当带着蒋老先生游山玩水了。”
“或许就是因为太放松了,蒋老先生又有些……痴傻,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醒来的时候吵吵闹闹,所以……谁也没想到他会半夜醒来,不声不响的就走了……”
“我……我一路跟着他们,忘了少爷的叮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当晚睡死了过去,等知道蒋老先生走失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说到这里擦了擦眼泪,满心愧疚。
若是他能牢记世子的吩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着侯爷他们的行踪,后来的那些事说不定就都不会生了。
苏南指节白,拳头握紧又渐渐松开,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青禾退了下去。
青禾关上门离去,房中的苏南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谁让你自以为是!
谁让你自作主张!
当初你若坚持把蒋老先生接回来,或者哪怕给大姐送封信过去告知她一声,事情也不至于展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脸颊飞快的红肿起来,苏南却恍若未觉,眼中泛起泪光,栽倒在桌上无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