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那日买了个钟回来，挂在进门的那面墙上，说让我听听我和石三生是怎样让时光流走的。是以我现在听到那秒钟一格一格地响，觉得这时光能叫我俩一起浪费，也不枉费它在这世上存在了一场。

不知又过了好久，我身体开始发麻起来。——这就是装睡和真睡的差别。可我很好奇，我之前不也是装死，怎么就没这么难受？还能不吃不喝干躺那么些天？为何反而现在连个把小时都受不了？

我实在憋不住，微微动了下身子，心里却一阵失落。我怪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忍耐力，一点苦都吃不了。不就是装睡么？还躺在石三生的身边，多幸福的事啊，怎么就坚持不住？

几分钟后，我又翻了翻身，左半边身子已经麻得没甚知觉了，我不得不轻轻抬手去揉了揉。心里想着算了，醒就醒了吧，醒了也可以再死一次。可是，一想到楚臣，我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楚臣他还那样小，我真的好舍不得……

怎么办？怎么办？

我侧过身子紧紧盯着石三生，眼睛涩疼涩疼，却流不出泪。“石三生，你就这样抛下我们孤儿寡母，自己去享清福了么？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在阴司逍遥自在，所以就将我们丢下啦？你是不是不爱楚臣，也不爱我了？”

我好渴，真想喝点水润一润。可是，我贪恋躺在石三生身旁的感觉，只怕自己一起来离他哪怕一寸远，他就会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我不愿意醒来，却偏偏醒了来。难道这也是天命么？天命就是以折磨人为出发点的么？

“爱谁？”

突然，有两个字从石三生的嘴里发出，我清楚地听见了，我还看见石三生的手指动了。难道他，醒了吗……

卡、卡、卡，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仍是侧躺着，眼睛一眨不眨，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所闻。

石三生又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蝇，极淡极淡：“爱谁？”

我一愣，喜上心头，却怕又是空欢喜一场，于是继续抿嘴缄默着，睁大眼睛观察石三生的一点儿细微的变化。呀！他的睫毛动了……

“你刚问我爱谁？”石三生又问了一句，音调明显比之前高了些。

“爱小灵！”我喜极而泣，将唇轻轻凑到了石三生的耳边，感受了一下他的体温。不是冰冷的。

石三生嗯了一声，回道：“爱。”

“有多爱？爱于生命？”我咧嘴笑了。

“我爱她，重过三界！”石三生缓缓睁开双眼，转头看我，眼中还残留着睡梦刚醒的那种迷离感。

他伸出手来，静静抚了抚我的长发，对着我露出温柔的笑。

风雨初歇，良人归来，一时之间我只觉得让我再次死去，都不会再有遗憾了。因为，石三生他笑了。他朝我笑了。

墙上的钟声响起，迎合窗外一缕金丝透过轻纱帐映在床上，洒下一片光影。满世界都是熟悉的味道。外婆屋间传来的香火味，落花辞雨后的幽芳，还有石三生怀里特有的异香。

不知多了过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立即有脚步声传来。“哇哈……你们俩又换了个姿势啊？”是七凤在说话。

我窝在石三生的怀里不想探头，也不想去管她话中有话。

“喂喂，小猪你丫别装了，早在三天前你们就该醒来了。”七凤将什么东西往桌上一搁，道，“我徒手捏的了一杯橙汁，你们俩将就着喝。小猪你可不知道，南村现在可穷了，完全赶不上十五年前啦……”叮叮咚咚一阵响后，七凤又道，“那时候的南村，可是洪湖第一码头咧。”

我抬起头来，偷偷打量七凤。睡了这么久，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干净利索的短发，还是唠叨个不停，还是那么吝啬，连个榨汗机都舍不得买，居然捏出汁来给我们喝。“七凤，你洗手了么？”我问。

七凤白了我一眼，动作很麻利地收拾着屋子：“你不说倒给忘了，我上完厕所就给你们捏了两个橙子，还没来得及洗手，你瞧，”说着把自己的手给我看，“上面还有黄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