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几百段影像中的一小部分,他还看到下面的另一段影像——
千鹰云集,唳叫着盘旋稿,围绕在一座孤峰之上。有人被捆绑在一根木柱上,十几个手持尖刀、袒胸露ru的大汉虎视眈眈地站在一边。不远处,丢弃着那件银色铠甲和两把月牙长刀。由此可知,那就是另一段影像里的银甲男人。那是一件任何人都能猜到结局的事,刽子手轮流下刀,割下那男人的肌肉,抛向山谷。鹰群骚动着,凌空叼住人肉,展翅飞去。大汉们的疯狂笑声、苍鹰半空撕扯猎物的翻滚尖叫声响成一片,唯独听不到那男人被千刀凌迟时的惨叫声。
关文的喉头一阵哽噎,两行热泪从眼眶里簌簌滚落。他强烈地意识到,被凌迟的人一定是他认识的某个人,甚至是至亲至近的家人。眼睁睁看着那人遭受酷刑而无力反抗,他的胸膛几乎要被勃的怒气炸开。可是,他始终是无能为力的,因为那些事不知生在何年何月、何时何地。
就在离开木柱仅有二十步的一边,一个白衣女子仰卧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绑在四根木柱上。她是醒着的,虽然努力挣扎,但手脚被绑,根本无法挣脱。她之所以拼命挣扎,是因为一个背对关文的男人正一步步走近,不轨之意,昭然若揭。
那女子并不哭泣喊叫,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那个即将自己的男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她早就将敌人杀死千次万次了。她的容颜秀美绝伦,五官轮廓仿佛是雕刻家jng心雕琢出来的珍品,毫无瑕疵,美到极致。
正因如此,关文看到的这一幕,就像一朵最美的花即将被罪恶之手蹂躏,令人激愤难当,无法容忍。
在另外一段影像中,关文看到了无限幽深的地底世界,一名头、胡须披垂至地的人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姿势,手里握着小刀,在一块石头上慢慢地雕刻着。在他身边,已经摆放着无数石雕小人。他的动作是如此之迟缓,关文意识到,对方已经老到了无法形容的程度,只是勉强活着重复这个动作而已。
老人坐在一块巨大的圆形水晶石上,水晶石的直径约有五米,四周是无声流淌的地下暗河,水面与水晶石的顶面平行。
再往后,关文还看到漫山遍野都扯起了五颜六色的风马旗,绵延数百里。很多穿着崭新衣服的藏族人分列道路两边,正在向远处眺望着。远处,有一队人正向这边迤逦而来,鼓乐声、欢笑声响成一片。接着,开路的马队迅速接近,每一名骑兵都扛着一面大旗,旗帜zhongyāng绣着大大的“唐”字……
还有一次,关文看到了一个高大威猛的黑甲将军,身边有两位美人陪伴,站在高山之巅,握着地图,向远方指指点点。
在大多数影像片段里,都是记录着一场又一场藏地战争,鲜血和浮尸充塞着每一条河流和湖泊。历史上,xzàng征战不休,史书记录下的,也许不过是百分之一甚至更少,更多的,已经湮没在岁月之中。
借助于这座神奇的玛尼石塔,关文浮光掠影地看过了那些历史。这种际遇,即便是藏传佛教高僧们也不可能遇到。
关文的眼睛已经看不过来了,头脑中更是晕乎乎的,这是因为过多、过快地吸收知识而劳累过度所致。
终于,关文“啊”地叫出声来,四周的影像倏地散去,舍利子、玛尼石也扑簌簌地从半空中落下。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那孝生在风鹤记忆中的……事……咳咳咳咳……”赤焰尊者无力地咳嗽起来。
关文吸了口气,从赤焰尊者背上挣扎着跳下来,跌坐在玛尼石堆上。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我知道,在某些特定的时刻,这些由藏传佛教智者金身炼化而成的舍利子就将显现神通,把他们知道的全都告诉我们,让我们少走弯路,成为历史的缔造者……”赤焰尊者也之撑不住,颓然倒地,指尖颤颤地指着满地散落的舍利子,幽幽喟叹,“现在,你还能分得清哪一颗是你们刚刚带来的吗?抑或者,当我带着遗憾离去,你能分清,我在这房间里留下了什么吗?”
关文久久无法开口,胸膛里塞得满满的,全都因为看见那个银甲男人惨遭凌迟所致。如果他有穿越时空的超能力,必定直扑那个千鹰云集的山谷,斩杀一切敌人,救下那个人。当然,还有旁边那个逆境中的美丽女子。可是,他也知道,没有人能改变已经生的历史事件,无论那些事有多惨烈,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可想而知,那银甲男人已经惨死于孤峰绝顶,而那女人,必定也难遭人玷污的厄运。
大人物推门进来,望着满地凌乱的玛尼石,脸上没有惊诧,只有深深的哀伤。
“你呢?你能分清吗?”赤焰尊者问。
大人物弯腰捡起一颗舍利子,仔细观察,但只过了几秒钟,那颗看似坚硬无比的舍利子突然在他指尖散开,化为灰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分不清,但我知道,那是藏传佛教几辈高僧的修行结果。他们采用了接力修行的方式,就是要用永生不灭的灵魂结晶告诫后代,永远都不要沉湎于表面平静的生活之中,要记得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我会叫人来把这里收拾干净——”
“那些都不重要。”赤焰尊者说,“重要的是,用尽力气做能做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合力镇魔。”
关文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头脑清明。
他明显感觉到,看过那些舍利子、玛尼石带来的震撼影像后,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行旅画家关文了。从前,他心中只有画和画笔,现在,他心怀天下,灵魂上的窗户已经完全打开。
正如宋朝柴陵郁禅师的那著名的偈子: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