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周恕已经来到了京师,接管酒肆的经营业务。那些护卫也分为两班,一班由周福领着护卫运酒车队,另一班留在洛阳充当脚夫,负责送货和收纳。一个月下来,虽然交易不多,只有寥寥十数笔,但由于利润极厚,却也有着不小的收入。对此周恕极为满意,已经将作坊全部委托给周禄、周财两人,自己专心留在洛阳管理酒肆。
但是周惠却并不满足。在他的设想中,这酴釄酒不比刘家的鹤觞差多少,销量应该远不止这个水平。如果说刘家的鹤觞远达千里之外,闻名整个魏朝,他这酴釄酒至少也该扬名京师,畅销洛阳全城才对。至于广告,他觉得已经是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免费送酒推广不说,他这第六品朝官都在当垆卖酒,难道还不如卓文君那个寡居的白富美轰动?
周惠却不知道,官员经商,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魏朝起于北地部落,对商业一向颇为重视。在立国之初,便专门设有官商,代表官方与其他部落、西域胡商进行交易,或者充当秘密使者。地位较高的官商,甚至能够随侍天子身侧,例如有一次太武帝出巡,匈奴独孤部刘显想趁机于众中刺杀,多亏商人王霸察觉,悄悄踩太武帝的脚示警,于是太武帝警觉,立即还宫。到了后来,朝廷设尚书省时,还专门设置商、贾二曹,统管各级官府配置的商人。因此。整个魏朝前期,负责国中商业的都是朝廷官员,直到孝文帝时下诏“罢诸商人,以简民事”,才结束了这一制度,官商也基本终绝。
虽然官商制度终绝了,经商的官员却大有人在。定都平城那会。已经是“京师民庶,不田者多,游食之口。三分居二”,其中不乏朝廷官员。例如尔朱荣的祖上三代,虽然世袭梁郡公。位居将军、刺史,却一直以贩马为业,并且仗着封地毗邻平城的优势,积累了大量财货,给尔朱荣留下了起兵的丰厚家底。之后魏朝迁都洛阳,同样是“俗尚商贾,机巧成俗”,连诸王都参与其中。在孝文帝南伐时,出身庶民的商人王训,因出粟助军。还被向来注重门第的孝文帝格外提拔,担任了假清河太守的职务。
说得更夸张一点,京师那些朝廷官员,但凡家底丰厚、豪富奢侈的,基本上不是贪污。就是依仗权力经营商业而来。要知道,即使是正一品高官的俸禄,每年也不到一千匹绢(北齐正一品是八百匹),哪能够支持住那般豪奢的日子?最典型的就是河间王元琛,不过是偏支宗室,爵禄不多。却敢叫嚣“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除了“唯不将中山宫来,自余无所不致”的贪污本领外,就是任职秦州时参与西域贸易所得,因此他有得自波斯国的千里马,有“作工奇妙,中土所无”的琉璃碗、赤玉卮数十枚,让诸王皆服其豪富。
和这些朝廷诸王、诸贵,或者利用官商传统、倚仗权力经营的朝官相比,周惠这小小的第六品廷尉监,自然是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去,酒肆的生意依然半死不活。周惠在廷尉寺点卯之后回来,看着前院寥落的人气,往往是暗叹不已,后来干脆将事情全部丢给兄长周恕,自己躲到后院读读书,喝喝闷酒,借以打无聊的时光。
九月下旬的某天中午,他从廷尉寺回来,照例躲进了后院。然而才过了半刻钟,前院的周怀章忽然前来通报,说有两位官人专程前来访他,大郎君请他快去前院接待。
两位官人?周惠心中十分诧异。他在洛阳官场的交游不算广阔,如元宝炬、杨侃、杨机、元整等人,不是身居要职,便是随侍帝侧,除了休沐的日子外,绝对没有中午便回的道理。至于杨机的侄儿、现任廷尉丞杨纡,还有入宿卫军任职的夏侯敬,虽然地位不高,也都是公务繁忙,哪里会有这等闲情?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周惠便随周怀章一同去往前院,看看到底是哪两位的大驾。结果,他着实的吃了一惊,来人居然是现任太府寺少卿李苗,以及中散大夫杨元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