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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周惠的慷慨言辞,杨遵彦在心里苦笑不绝。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起来自然是容易得很,可真要去做,那将不是一般的艰难。他杨遵彦,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从幼年时便随父前往并州,又随父前往定州任职,在六镇叛军的围攻下整整坚持了三年,之后州城陷落,全家人被杜洛州所执,继而又落到葛荣手上,其间的种种困苦,种种艰辛,乃至孤立无援、颠沛流离之状,岂是常人所曾经历?等到葛荣威逼着他娶其女儿,逼着他在叛军中当官,他又是佯装喑哑,又是假装重病,整整大半年没有说一个字,还偷偷的含了牛血,于大庭广众之下吐之,如此才骗过葛荣,保住了自己和家族的清誉,这难道又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可是,时局到了这个地步,他纵然再有见识、再有才德又能如何?能够获得天子毫无保留的信任吗?能够扳倒掌握台军、控制朝堂的元天穆吗?又如何应付雄踞河北的尔朱荣?如何收拾已经一塌糊涂的地方和人心?
“允宣有此番心意,倒是殊为可嘉,”邢邵淡淡的笑道,“不过,人各有志,却是勉强不得。况且隐居乃高旷之举,古今所贵,允宣又何必惋惜呢?尧舜当政的时候,尚且有巢父、许由那样的逸人,何况现在?”
周惠沉默了片刻,向邢邵点了点头:“子才兄说的不错,倒是我太执着了。”
真是,自己又何必劝他俩呢?邢邵长于文辞,杨遵彦长于理政,在目前的朝中都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反而可能受到时局的牵连,否则他们何必弃官离京?再说了,自己劝阻了他们又能如何?虽然对杨遵彦倾慕已久,可他官职比自己高,父兄更是当朝重臣,怎么都不会到自己手下来任事,还不如由着他在治下隐居,至少还能时常拜望一番。
“既然如此,我周惠恭祝两位一路顺风!”他笑着和两人拱手作别。
“难道允宣就打算这么离去?”邢邵诧异的望着周惠,“虽然是中道相逢,可我二人既然有心拜访,到没到允宣的居处也就没什么分别。允宣作为东道主,岂能不竭诚招待?”
“能够招待两位,我自然荣幸之至,”周惠苦笑着摊了摊手,“可惜这荒山野岭的,我想招待也不能啊!”
“这却不妨事,只要有心就成,”邢邵笑呵呵的看着周惠,“我听说,之前在京师的时候,杨元慎前往拜访,允宣曾经以酴釄酒招待,以《长歌行》酬答。如今虽然没有酴釄酒,但却可以赋诗酬答一番。”
“如此我就不自量力,以一五言诗相赠两位吧,”周惠略一沉吟,左右踱了几步,徐徐吟出二十字来,“夷齐归何处,幽境别红尘;人借青峰秀,山得高士名。”
这是一五言绝句诗,诗中将两人比作隐居阳山的伯夷、叔齐,说他们隐居之后,固然会因着山水的熏陶更加俊逸,这嵩高山也会因他二人而增添许多名声。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是也。
听周惠对他俩如此推崇,如此殷勤祝愿,杨遵彦心里大为感动。他躬身向周惠一揖,郑重的说道:“允宣兄的这番情谊,我必铭记于心。”
然而邢邵却似乎不太满意。他皱起了双眉,连连摇头道:“允宣,此诗好则好矣,兆头却是不妙。由其意而度之,我二人恐怕不免有饿死、渴死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