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朝凤殿门前,太宗步履轻快地走了进去,身后内侍一声高亢的“皇上驾到”还未落点,他已穿过大殿步入长乐公主闺房,脸膛止不住的焦急之色。
诸位帝女中,太宗最疼爱的便是长乐公主,不仅因为她是嫡长女,更重要的是长乐公主与他母亲长孙皇后长得有几分神似,睹人思人,见到女儿便如同见到故去的妻子。
闺房内早已竖起了一面遮挡床榻的绣花屏风,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正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悬丝诊脉,眼神说不出的凝重。
李世民不敢上前打扰,只得平心静气地守在一旁等待。
过了没多久,老太医收回了放在丝线上的手指,捋着白须悠悠思忖片刻,蓦然竟见天子正站在自己身侧,不由起身恭敬拱手:“老臣参见陛下。”
李世民摇了摇手,沉声问道:“公主病情如何?可曾查明病因?”
老太医沉吟片刻回答道:“公主从小便有气疾心悸的毛病,但是今天脉象却是平稳有力,舒缓扎实,实在诊断不出有什么重病。”
李世民闻言皱眉,板着脸道:“那为何会突然晕倒?你可有诊断详实?”
老太医脸红过耳,吭哧出言道:“要不老臣下去给公主开几副宁神固本的药方,吃了应该会有所好转。”
李世民点头一声轻叹,挥手让老太医下去了,稍事沉吟,他转过遮挡视线的那道屏风,长乐公主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小宫女婉平正在一旁细心伺候,不时以袖拭泪,哽咽出声。
眼见太宗走了进来,婉平正要欠身行礼,李世民却连连摇手道:“免了免了,公主为何会突然晕厥,你可知道?”
婉平轻声回答道:“启禀陛下,公主这几日觉得心绪不宁,食欲不振,故今日请来天下第一厨余长宁进宫烹制菜式,不料公主刚刚看了余长宁一眼便突然晕倒,奴婢也是不明所以。”
“看了一眼便晕倒?”太宗膛目结舌地喃喃一句,显然觉得有些奇怪,那余长宁他是见过的,甚至对这少年郎还有些欣赏,为何丽质见他竟会晕厥,当真是匪夷所思。
正在悠悠思忖间,床榻上的长乐公主突然一声艰难的呻吟醒了过来,美目睁了睁喃喃低声道:“这,这是哪里?我死了么?”
李世民大步来到床榻前,俯身柔声道:“丽质别怕,父皇在此,你一定死不了。”
李丽质睁大美目呆呆地看了太宗半响,双手一撑猛然坐起,扑到太宗的怀里竟是“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长乐公主这一哭真是梨花带雨,泪如珠帘,李世民拍着女儿的香肩温言安慰道:“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还哭鼻子,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父皇,丽质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长乐公主哭着一句悲声,双手却将太宗抱得更紧了。
唐太宗抚着她的长发淡淡笑道:“朕不是好好坐在这里吗?傻女儿,你莫非是做噩梦了?”
长乐公主轻轻点头凝神拭泪,一脸后怕的低声道:“父皇,原来儿臣上辈子是一只杜鹃鸟,因贪吃好玩而不甚落入鸟网之内,拼命挣扎却始终飞不出去,无奈之下在猎人的手掌中只能闭目等死。”
李世民闻言眉头一挑,哑然失笑道:“长乐你在胡说些什么,什么杜鹃鸟与猎人的,朕怎么听得一头雾水,你莫非是庄公梦蝶不知身在何处?”
长乐公主幽幽一叹,神色黯然道:“儿臣知道说出来父皇不会相信,我也觉得这个梦太过匪夷所思,若非刚才身临其境,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见她神情哀苦,黛眉紧蹙,唐太宗心头不由为之一软,捋须笑叹道:“既然匪夷所思,那么就继续说下去让父皇听听。”
长乐公主急忙点头,又道:“正在儿臣闭目等死之际,突然出现了一名布衣书生,苦苦哀求猎人放过我这只可怜的杜鹃,并拿出所有的银两将儿臣买了下来,从此以后,每逢那布衣书生临窗苦读之际,儿臣便飞到窗外大树上默默守候,一过便是十年之久,杜鹃鸟也深深爱上了书生。”
闻言,李世民觉得实在过于荒谬,皱眉问道:“那后来情况又是如何?”
长乐公主止不住地泪如雨下,凄然出声道:“十年寒窗苦读,布衣书生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而回,但他却再也看不见陪他伴读的杜鹃鸟,因为在他走后的那个寒冷冬天,杜鹃鸟早已冻死在了飞扬的大雪之中,皑皑白雪埋葬了它的一片痴情,只得痛苦地等待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