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兰山西边沙漠,及东边河套鄂尔多斯沙漠刮来的风沙,夹着初春的雪粒冰寒,从两个方向模扫过了狭长的宁夏镇,吹得这块大明西北诸镇中最北边的边镇,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风雪沙尘中。
宁夏镇,三面环绕长城,是大明西北边陲之重镇,成化年后,大明放弃了河套平原,退守宁夏之后,失去了防御的缓冲地带。宁夏镇,特别是黄河以东地势较为开阔的盐池,灵武一带当其冲,成为蒙古部落南下的突破口。
套寇,己成为明朝中后期的主要边患。“成化以前,虏患多在河西,自虏居套以来,而河东三百里间更为敌冲,是故窥视平固则犯花马池。掠环庆则由花马池东。入灵州等处则清水营一带是其经矣。”
嘉靖二十七年,陕西三边总督曾铣,上书朝廷提出收复河套。但由于此时明廷力量衰弱,已是无力攻取。不过由于多年战事,宁夏镇在西北诸镇中,战力还算强悍。
宁夏镇全镇原有马步官军七万余名,马匹二万二千余匹,一年需要粮饷六万余两,不过由于军兵历年逃故,现仅有官军三万七千余人,马匹一万三千余匹。加上去年开始,宁夏镇全镇己有八个月没有粮饷冬衣,将士们都是怨声载道,逃亡的军兵更是络绎不绝。
宁夏镇城,就是后世的银川市,贺兰山环其西北,黄河在东南,险固可守。雪初融,意味着春天的来临,往常在这个时候,正是镇城开始热闹繁华的时候,镇城的各街上,各方的商贾,牵着自己的驮马,操着各地口音,在镇城各处交易。
不过这场沙尘暴来得太猛,来得太突然,将镇城内各人都是吹了个灰头土脸,不说居民商贾们都是纷纷闪避,抱头鼠窜。就是城墙上守卫的将士们,也都是抱着头,飞快地冲进了城墙上的楼房内。不过能躲避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的将士们,都是抱着头,缩着身子,躲在墙后面,尽力保护自己。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这场冰寒的沙尘暴才过去。
“娘的,这种日子不能过了。”
一个小兵从城墙后伸出身子,他抱着兵器,缩着头,搓着手,不停地跺着脚。
农历二月的宁夏,仍是天气寒冷,料峭的寒风不时呜咽着,卷过街上的枯叶与清雪,模扫在小兵衣衫单薄的身上,让他全身抖个不停。
“谁说不是?”
另一个小兵耐不住寒冷,缩在城楼处一个略为避风的地方,缩头缩脑地道:“几个月没有粮饷,也没有下冬衣,还让不让人活了?”
另一人大声骂道:“都怪那个党馨老贼,听说朝廷己经下了粮饷冬衣,都被党馨老贼贪墨了。”
“不错,都是怪党馨老贼。”
“没法活了,再这样下去,家里的老婆孩子都要冻饿而死了!”
旁边的军兵们都是纷纷恨恨道,无一例外,这些人个个都是穿着单衣夹袍,一边骂,一边身子冻得直抖。
各人说的是的宁夏巡抚党馨,自他上任后,就大捞特捞,他一边大吃空饷,一面克扣茶马市朝廷官银,还把他的内弟张维忠弄到了宁夏担任总兵一职。二人相互配合,不多时已是腰包鼓涨。
党馨为人刻薄,平时欺压将士,克扣茶马市官银不说,还经常克扣拖延军士们的粮饷,此次宁夏镇军兵们的粮饷,更是足足八个月没有下来,将士们也没有过冬的冬衣,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日子里,那种苦楚可想而知。
几个月来,宁夏镇数万将士的怨声己到了沸腾的地步,但党馨不理,还是一惯的花天酒地,这不免给了某些人以可趁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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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听听外面将士们的声音,他们个个己是怨声沸腾,无人不痛骂党馨老贼,看来,我们的时机到了。”
离巡抚衙门不远的哱府内室内,却是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椅上垫着五寨堡出产的,厚实温暖的羊绒靠垫坐垫,加上屋内熊熊燃烧的炭火,烈酒的醇香,不由让人有些懒洋洋的。
哱承恩己是喝得有几分酒意,此时他一拍桌案,兴奋地对上的老爹哱拜囔道。这哱承恩是哱拜最宠爱的儿子,身子粗壮,模样长得十分非常的凶狠丑陋,不过哱拜是蒙古人出身,见了儿子这种狰狞可畏的样子,不但不以为怪,反而钟爱非常。
“哼。”披着一身厚毯的哱拜将杯中的烈酒一口倒入口中,冷冷道:“确是时机到了,党馨那厮肆意克扣军饷,欺压将士,让整个宁夏镇怨声载道,可叹这蠢货死到临头还不知道。”
旁边的哱拜外甥,宁夏卫指挥土文秀道:“党馨和张维忠都是蠢驴之辈,他们何德何能,能掌控这宁镇之地?不如借这个机会,将党馨与张维忠等一干党羽赶出宁夏镇,由大舅执掌宁夏,割据称雄,才是道理。”
哱拜不由听得大悦,土文秀这话,可说是说到他心里去。他一向是不甘寂寞之人,自以副总兵身份休仕在家后,便经常长叹: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志不已。而哱拜一家和巡抚党馨的矛盾也是由来已久。
哱拜原是蒙古人,嘉靖年间驻牧贺兰山后,屡盗边民头畜得利而投靠蒙古顺义部领黄台吉,这黄台吉是俺答汗的儿子,开始他还重用哱拜,不过后来觉得哱拜这个人性格狡悍,便猜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