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侯,撤吧!”
南荣秀手中的长矛,湿腻溜滑,沾满了鲜血。
他骑在马上,一脸的庄重之色道:“南荣愿为后军,请军侯速走。”
“屠屠樊哙他们呢?”
南荣秀说:“早先我见他二人和蒙家两位公子汇合,想来已经突围出去……军侯,莫再犹豫了,富平已经彻底没希望了,与其留在这里等死,不如杀出去,日后好为大家报仇雪恨啊。”
“正应如此!”
刘阚点头,率领部曲杀奔城南。
只见南墙坍塌,裂开了一道三人多宽的缺口。数不清的匈奴人,正从缺口往城中涌来。刘阚一马当先,扛旗挥舞兵器,赤旗翻动,血肉横飞。刘阚人马合一,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硬生生从缺口杀开了一条血路,赤兔马奋蹄长嘶,从缺口处跃到城外。正见到两个匈奴百夫长冲过来。
马不停蹄,旗杆猛然平举,如风一般掠过,将一名百夫长撞飞出去之后,赤旗顺手一抹,鲜血喷溅……
“频阳刘阚在此,那个过来送死?”
只这一声,如同霹雳一般炸响。
匈奴士兵不由得停住了脚步,看着刘阚,突然间齐声喊喝,扭头就走。
在过去的时日中,死在刘阚手中的匈奴士兵不计其数。很多人已经把他的名字牢记在心中,闻听刘阚出现,竟吓得胆战心惊。借着这一股子气势,众人在刘阚的率领下,冲出富平。
“军侯,秀军侯没有跟上来!”
有人大声的呼喊,刘阚拨转马头向后看去,却见南荣秀非但没有出来,反而率领百余名老秦士兵,堵在了缺口之处。城中的匈奴士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向他起了冲锋,而老秦军面对着匈奴人的疯狂冲击,却没有一个人退却。
“军侯,速走!”
南荣秀大声的叫喊道:“某为富平军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望军侯保重,来日马踏匈奴,为我等兄弟报仇……速走!”
“秀军侯!”
刘阚的眼睛红了,拨马想要冲过去。
但是陈道子却抓住了辔头,厉声道:“军侯,莫不是想要秀军侯死不瞑目?”
“我?”
“秀军侯为富平主帅,如今战死此地,虽死犹荣。你莫忘记了他的交代,为他马踏匈奴,报仇雪恨。你若是过去了,谁又带着我们去马踏匈奴呢?再说了,这里还有近千人,等着你带他们杀出重围呢。莫要逞匹夫之勇,暂且退走……他日我等再回此地,为秀军侯报仇!”
“军侯,陈佐史所言极是!”
缺口处的老秦军,越来越少。
南荣秀也已经遍体鳞伤,气喘如牛。当他看到刘阚带着人,在乱军中杀开一条血路远遁时,脸上浮起了一抹极为快慰的笑意。刘阚走了,他日定会为今日死去的人报仇雪恨,虽死无憾!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从南荣秀的口中,传出那传唱了二百年的老秦人军歌,他刚一起头,身边的老秦人立刻回应。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那歌声中,充斥着无怨无悔的决死之意。虽只有百人,却带着一种虽千军万马,也无法阻挡的慨然之气。一时间,这群伤痕累累的士兵,竟阻住了数十倍于他们的匈奴士兵。当歌声响起的一刹那,富平城内,不断回响起这老秦人的军歌,疲惫不堪的老秦人,拖着伤残的躯体,举着残断的兵器,凶狠的扑向对手。仿佛……眼前的匈奴人,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嘶……”
阿利鞮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大王何故如此?”
阿利鞮看着遍地的死尸,那残破的空室,被开膛破肚的尸体,轻声道:“若中原人都如此,我匈奴马踏中原的希望,将永无实现的可能……这些秦蛮子,倒真真是勇士,值得敬佩。”
身边的人,都缄默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当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去时,南荣秀即难过,又开怀……
“胡蛮子,尔等可见我老秦风骨?可见我老秦风骨!”
阿利鞮不由得变了脸色,沉声喝道:“取我弓箭来!”
自有秦兵送上一张八石的铁胎弓。阿利鞮弯弓搭箭,对准了在乱军中奋力搏杀的南荣秀。
牙关紧咬,开弓如满月。
利矢,破空挂着历啸声,正中南荣秀的胸口。
只见南荣秀恍若未觉,睚眦欲裂,抬手将利矢一剑斩断,顺势长矛突刺,将一名匈奴士兵挑飞。
不过,这一箭显然还是有影响地。
南荣秀的动作明显出现了一丝迟缓,七八支长矛凶狠的穿透了他的身体。
“胡蛮子,可见我老秦风骨!”
南荣秀虎吼一声,竟吓得周遭匈奴士兵为之后退。他手拄长矛,直立在城下,脸上犹自带着笑意。
一名匈奴人,举矛一碰,南荣秀直挺挺倒在血泊中。
其余的匈奴人蜂拥而上,正要把南荣秀乱刃分尸的时候,却听阿利鞮一声大吼,“全都住手!”
他率领部曲来到尸体旁,看着南荣秀的尸体。
缄默半晌后,轻声道:“这是个了不起的勇士,尔等不当再毁他身体,理应厚葬才是。”
此时,富平城内的喊杀声,已经渐渐的息止……
残阳如血,照映在富平城的废墟之上,泛着一股极其妖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