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名叫单宁,是本地游徼……”
“为何要杀我,快说!”
单宁脸色煞白,惶恐道:“非是小人要杀英雄,实在是受人蒙蔽。几十天前,有人找到小的,说是愿意出黄金百镒,杀死英雄。”
刘邦,愣住了!
这是谁要杀我……
周勃把铁剑放在单宁的脖子上,“那人是什么来历?为何要杀我家大哥?”
“小的也不清楚……真的,小的真不知道。”单宁面对着明晃晃的利刃,嘶声叫喊道:“小的也是一时贪财,被迷了心窍……哦,我想起来了,那人说,英雄你挡了别人的好事,所以才想要杀你。小的收人钱财,也不好问的太多。不过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人是官府中人。”
“刘阚,定然是那刘家子!”
卢绾忍不住大声咒骂。
但刘邦却摇了摇头,“不可能……刘阚如今是泗水都尉,俸禄两千石,与郡守几乎平级。他要杀我,何需这种手段?挡了别人的路?这些年来,我一直呆在沛县,何曾挡了人的路?除非……”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嘴。
周苛轻声说道:“李放!”
好像只有这个人了……自己在沛县,虽算不上是上等人,可多多少少的,人脉却非常广。
特别是那些地痞,大都唯刘邦马是瞻。
李放对此也的确是很头疼,几次都想收拾刘邦,最后都停手了!特别是樊哙当了县尉之后,李放对他更不放心了。连樊哙都听刘邦的话……想一想,那刘邦和县令,又有什么区别?
庄不识这时候,却拉着刘邦走到一边。
“大哥,出事了!”
“啊?”
“相县绝不可去!”庄不识深吸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内心的慌张,“你现在若去了相县,死路一条。”
“此话怎讲?”
刘邦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抓住庄不识的胳膊,急急问道。
庄不识说:“我刚才去砀山县里更换关碟,从砀山县县丞的口中得到了消息……肥公子出事了!”
“肥公子?”
刘邦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庄不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庄不识口中的‘肥公子’,就是他那个大儿子刘肥。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问:“刘肥?刘肥他,出了什么事?”
“据说,肥公子在戚县和当地盗匪勾结,已经被列入了反贼名单。
大哥之所以被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哥的父母兄长,还有嫂嫂,都被抓了起来,押送楼仓。”
押送楼仓?
刘邦先是心里一紧,旋即冷静下来道:“那倒也没什么……泗水都尉本就负责泗水东海两郡刑狱提点,加之刘家子先前在平阳平定三田之乱,这件事由他接手,倒也不是什么算不得什么。再说了,若是由刘阚接手,说不定倒没事儿了……嘿嘿,怎么说,我们两家也是亲戚。
他若是不想他老婆一家死绝,肯定会设法为我开脱,没事儿,算不得什么事情。”
他说的轻松,可庄不识却苦笑摇头。
“大哥,事情就出在,这楼仓接手上面!”
“此话怎讲?”
“肥公子带人在途中,袭击囚车……但是他只救走了四爷!”
“什么?”
刘邦这一次,可轻松不得了。若说之前刘肥勾结盗匪,被列入反贼名单,刘阚还能从中开脱的话,那袭击囚车,事情可就变大了。这样一来,就等同于坐实了刘肥这反贼的名声。
“逆子该死,逆子该死!”
刘邦顿足捶胸,一旁周勃周苛,低声劝说。
庄不识犹豫了一下,“大哥,不仅仅如此呢……肥公子袭击囚车的时候,重伤了护送囚车的官吏。还有,还有……他伤了嫂夫人。据砀山县的县丞说,嫂夫人在当天,就不治身亡了!”
这一下,连周勃和周苛两人,都呆傻了。
刘邦更是长大了嘴巴,好半天苦笑一声,“这逆子,非是要害死我不成?”
“泗水都尉因为这件事,已经大雷霆。并且通报了临近四郡官吏,追查肥公子等人的下落。
至于其他的事情,那人没有再说,我也不敢问太多。
哦,还有一件事……吕家因嫂夫人之死,已宣布解除了嫂夫人和大哥的婚事……所以,我估计若大哥去了相县,肯定会有危险。如今,大哥你们又在这里杀了祁亭亭长,等于是杀官造反啊!
这罪名,怎么可能洗脱的了?就算是那泗水都尉想帮你,估计这时候,也会袖手旁观。”
刘邦,脑海中一片空白。
“大哥,我们先离开此地,再另做打算吧!”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刘邦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过他父母的情况。
也许是没注意到,也许是故意忽略掉。不过这些人都知道,刘邦和他的父母,关系并不好。
“对,先离开这里!”
“我们逃到砀山大泽,然后再另做打算!”周苛在一旁出主意道。
刘邦在片刻慌乱后,迅速的冷静下来,连连摇头,“如果我们没有杀这些官差,逃到砀山大泽里倒是妥当的办法。只是现在,我们杀了这些人,就等同于坐实了造反的罪名,砀郡上上下下,就算是不想追查,都不可能了……只需要封锁住砀山大泽的出入口,我们插翅难飞!”
“那怎么办?”
刘邦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看着庄不识,“不识兄弟,因为我的事情,却连累你到如斯地步,刘季实在是……”
“大哥,休出此言!”
庄不识说:“我视大哥为我亲兄,哪有甚连累之说?只恨不识无能,帮不得大哥洗脱罪名。
但不识早已下定决心,大哥即为我兄长,大哥去何处,不识就去何处。只要大哥不觉得不识无用,不识愿为大哥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若换做刘阚,肯定会对庄不识这种行为,而感到诧异。
说古人淳朴?
也许就是这样吧……如果服气了一人,会义无反顾的跟随,而不需要任何的道理。就好像后世《水浒传》里的宋江,可能连刘邦的脚趾头都比不上,却有那么一大堆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义字当先,大概就是如此。
“既然如此,我们去陈县!”
刘邦当机立断,拿定了主意。
陈县?
在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卢绾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道:“莫非大哥是要投奔那个……”
“废话莫说!”
刘邦沉声道:“这狗贼既然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断不可留他性命。不识,杀了这狗贼……老周你们两个,去屋里收拾一下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方便带走的物品。多带干粮,我们尽快动身!”
“英雄饶命,小的绝不会……啊!”
庄不识不等单宁说完,手起矛落,刺进了单宁的心脏。
卢绾周勃几人,很快把亭内清理了一遍,有用的东西打包带走,然后随着刘邦,在烈日之下,踏上了南行之路。
陈县虽然有秦军重兵把守,但也算是一处盲点。
谁又会相信,他们会逃到陈郡?
第三天,陈平带着人,找到了祁亭……
“这么说,刘季还是逃走了?”
刘阚阴沉着脸,听完了蒯彻的汇报。
“道子如今还在祁亭,据说砀郡对此事大为震惊,已派出兵马,封锁了砀山大泽大小通路,誓要抓到刘季等人……主公,此事当真是怪不得道子。这件事本毫无破绽,居然还是出了差错。”
刘阚摇摇头,“刘季不可能留在砀郡……我早就说过,那家伙好像泥鳅一样溜滑,绝不能有半点轻视。否则,当年我在沛县,就足以干掉这个家伙。让道子回来了吧,我们一起想想,看那刘季会逃到什么地方。百密一疏,百密一疏啊……这次杀不死刘季,下次就更困难了。”
蒯彻应命,转身要离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刘阚突然叫住了他,“老蒯,让小猪秘密派些人,去沛县呆着。盯住刘季的那些朋友,特别是夏侯婴和樊哙。我估计,刘季不会这么轻易的舍弃他在沛县的基业,不管他去了哪儿,一定会设法和夏侯婴他们联系……若有可疑人物,立刻向我禀报,明白?”
蒯彻点了点头,“明白!”
夜,已深沉!
家中老小,都已经睡下。
刘阚辗转难寐,披衣走出了房间。
循着府中的夹道,他走到了吕雉的灵堂。
马上就要过七七了,等过了七七,吕雉就要入土了。按道理,吕雉应该入刘家的老坟。可是吕文已经宣布取消了吕雉的婚事,所以最终决定,把吕雉安排在单父吕家老坟。过些日子,吕嬃会随着吕氏夫妇,扶吕雉灵柩,回转单父老家,安置吕雉入土的事宜。虽然离开单父祖宅已经有年月了,老家的坟茔也荒废了,但随着刘阚的崛起,吕家已开始着手夺回单父祖坟。
对于此,刘阚倒无甚想法。
这时代的人,对土地看得很重,特别是对祖宅,那是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
而且,关于这件事情,刘阚已派人通知了薛郡王恪郡守。王恪也表示没有意见,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的麻烦。
灵堂上,吕嬃陪着刘元为吕雉守灵。
香火缭绕,让灵堂上充斥着一种悲凉之气。
刘阚在灵堂外站了一会儿,又转身离去……
一个人漫步在田庄花园里面,刘阚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吕雉死了!
刘邦逃走了……
历史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今,谁也说不清楚……
夜色朦胧,已是春暖花开时,可刘阚却感觉到,很冷,很冷!
时间,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悄悄的溜走。
经过了一场并不算太大的动荡之后,泗水郡很快就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之中,好像什么都没有生。
刘肥自袭击了囚车之后,先是出现在东海郡一次,旋即就没了音讯。
据蒯彻推测,刘肥很有可能南下,逃到了淮水以南,九江、会稽和泗水郡交接的地区。那一带,丘陵密布,河道纵横,更有群山缭绕……几百个人躲进去,好像石沉大海,很难查找。
更何况,老秦对这个地区的控制,还不甚严密。
而刘邦呢?
更是音讯全无,好像人间蒸了一样。
三月时,始皇帝正式在南疆设立了南海郡,由早先的南疆大军主帅任嚣,出任南海郡郡守。
同时,南海郡督闽中郡,等同于两郡一郡守!
分别数年之后,任嚣终于派人送信前来,一方面是感谢刘阚之前为南方大军所做的种种贡献,另一方面则送来了一些南疆的特产。其中,让刘阚最为吃惊的,是一种生长在闽中郡,名为甘薯的特产。
刘阚刚看到礼单的时候,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是等他看到甘薯的第一眼起,就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这甘薯,赫然就是后世的红薯,地瓜。根据刘阚对红薯的了解,这玩意儿的原产地应该是在美洲大陆,在明朝时才传入了中国。怎么现在……就出现了这东西?而且是出产自闽中?
据任嚣派来的使者解释,这是闽中山区的一种特产,但当地人甚少拿来食用,多用于饲养牲畜。所以,任嚣送来的甘薯也不算太多,用他的话说,就是给刘阚看个新鲜,如此而已。
可是在刘阚看来,任嚣送来的甘薯,其价值甚至远大于其他礼物的总和。
立刻派人前往南海郡,一方面回放任嚣,另一方面,希望任嚣更再多给他准备一些甘薯种子。
刘阚并不知道,在原有的历史上,任嚣在这个时候,已经故去。
南方多瘴,任嚣指挥秦军攻占了岭南之后,沾染了瘴气,以至于不治身亡。可是现在,也许是由于刘阚赠送的药酒秘方,任嚣依然活的非常健康。而赵佗,则担任龙川郡校尉,留在军中。
当然了,赵佗会展成什么样子?
刘阚已经不再去操心了……
因为在四月时,巴曼率领一支巴人商队,自江阳抵达楼仓。
如今,巴曼年过双十,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本来,阚夫人也赞成刘阚将巴曼娶过门,可由于巴曼的守孝期还没有过去,所以只好作罢。但即便是如此,阚夫人还是派人去了一趟严道,拜访巴曼的四叔巴棘。巴曼父母已亡,二叔三叔又不承认她,几个姑姑婶婶,都在异邦。
唯一的亲人,就是巴棘。
阚夫人和巴棘做主,定下了刘阚和巴曼的婚事。
只等守孝期一过,两人就立刻成亲。而且,巴人商行如今在巴蜀正是紧要关头,只要巴曼能在蜀郡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就可以轻松许多。对于巴曼而言,这一年,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所以在楼仓停留了三个月之后,巴曼和刘阚依依不舍的道别,回转蜀郡。
一晃,已到了九月。
这一日,刘阚正在处理公务,忽然门外有薛鸥禀报,“启禀都尉,嬴郡守派人前来,有要事求见。”
刘阚放下手中的笔,不禁感到有些诧异。
十天前,他才刚从相县回来,嬴壮这突然派人前来,又有什么事情?
“快快有请!”
刘阚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个青年大步流星的随着薛鸥走了过来。
哈,居然是嬴壮的儿子,嬴镬(音huo,四声)。
这嬴镬,年纪比刘阚小两岁,如今在嬴壮麾下担任长吏,是一个很爽气的青年。
刘阚笑着迎上前,“镬兄弟,今儿个怎么有功夫,来我这楼仓做客?”
嬴镬连忙行礼,“启禀都尉,嬴镬奉家父之命,请都尉立刻准备,五日之内,在相县与家父汇合。”
刘阚一怔,“汇合?”
嬴镬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刘大哥,你有所不知。陛下将在十月初一,巡狩东方……此次巡狩,规模颇为隆重。三川、砀郡、颍川、泗水、薛郡等地的主要官员,都要到荥阳候驾。
都尉也在此次候驾名单之中,如今使者已在相县,家父让我来通知您,立刻准备,前去候驾。”
始皇帝东巡?
刘阚不由得愣住了!
但最让他感到吃惊的事情,同时也是让他感到兴奋的事情却是:他,竟然有了这候驾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