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娅最后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绿色电子表,时间到了两点五十五,客厅的电话仍然没响。悄悄开门,透过门缝朝客厅一望,见她的父亲梁经权仍旧坐在靠近电话机的沙上,穿着居家服,翘着二郎腿,前面的茶几上用白瓷杯泡着杯茶,手里拿着本书,悠闲而自得。梁经权吃了饭就坐在沙上一边品茗一边看书,屁股不离座,从开始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以至于梁娅几次想打个电话问问芦苇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机会。
梁娅轻轻的合门,将背靠在门背后,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凄然而无助,悔恨而懊恼!她既恨芦苇的不守信用,又恨自己父亲梁经权的“不动如山”,连厕所都不去上一下。但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自己的好友和父亲产生了怨恨时,马上又遽然心惊,觉得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是非对错的胡乱怨人?
于是,梁娅开始将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到自己的头上,她开始埋怨自己,怪自己考虑不周,优柔寡断,觉得她当初就不该多此一举的叫芦苇一起去,结果现在对方一有变挂,就让她变得如此的被动而难堪!
“罢了!明天去找他,向他道个歉好了!都是我的错,真的是对不起了呀!”梁娅眼眶泛红,一下将自己摔倒在她那一米二的木床上,以枕蒙脸,呜呜呜,心酸的啜泣起来。
就在这时。客厅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扑倒在床上的梁娅一下子不动,连呼吸都停了下来,只剩下极速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震颤着自己的心灵。
“是苇苇!”梁娅一下子翻身跳起,迅速冲到门口。刚想把门拉开,去接电话,忽然意识自己的脸上还怪着什么东西,于是赶忙用手背胡乱的在眼角和脸上抹了抹,然后抿着嘴,深吸一口气。心头告诫自己要冷静,别让父亲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约莫过了十几二十秒,直到客厅中传来父亲那熟悉的叫她接电话的喊声,她才轻轻的开门,眯缝着眼,做出一副刚睡醒不久的模样。
“谁找我。爸?”梁娅“迷迷糊糊”的冲梁经权道。
“你同学,芦苇。”梁经权头也没抬的说了句,显然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他手上的那本百读不厌的《红楼梦》上。
“哦!”梁娅一声“哦”,来到放电话机的小桌边,匆匆的拿起电话,又故意远离了父亲几步,这才“嗯嗯啊啊”的和芦苇交流起来。大多都是听,自己却没多说。
“爸,芦苇叫我陪她去买本参考书,我出去一下。”梁娅挂了电话,一脸平静的对梁经权说,心头却莫名其妙的紧张得要死。从小到大,虽然一直都是一个诚实可爱的乖乖女,但偶尔一些无伤大雅。善意的小谎言她也会对父母说的。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梁娅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心虚,特别的没底气。
“嗯!今天的天气不错,老是呆在家里也不好,出去晒晒太阳吧。”梁经权仍旧没抬头的说。
“嗯!”梁娅点头,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回到卧室,背起书包,提起两天前早就准备好了的纸袋,打算出门。
就在这时,一直埋头看书的梁经权突然抬起头来,看到自己的女儿又是书包又是纸袋,眉头一皱。
“你背书包干啥?”梁经权说。
“啊,我——我是打算和芦苇逛完街就去学校上晚,晚自习的。”梁经权的突然问让梁娅措手不及,心里毫无准备,回答起来就有些结结巴巴。
“晚自习?晚自习要七点才开始上,现在三点不到,你们逛啥子街哟,要逛四个小时?”说这话的时候,梁经权已经把书放了下来,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吹了一口气,将茶水表面的茶叶吹散。
梁经权的诘问让梁娅当场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才说,“那,那我书包放下吧。”遂返回寝室,搁下了书包,再次出门的时候,她的父亲梁经权已然重新拿起了手里的《红楼梦》,翘起了二郎腿,神情怡然而自得的再次返回了那依红搂翠的“大观园”的世界。
以前每次看到自己父亲的这个休闲自得的读书样,梁娅都会觉得自己的父亲好有魅力,完全是她心目中知识分子,读书人的经典形象。
但此时此刻,这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在梁娅的眼中,却莫名的变得讨厌起来,变得面目可憎起来,变得假模假样起来!
意识到自己竟然开始有些讨厌起自己的父亲,梁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她立即在心中大叫了一声罪过,一边无声在心头说着对不起,一边飞快的换鞋。
“爸,我出去了。我和芦苇逛哈儿就回来哈。”梁娅朝沉浸在自己精神世界的梁经权喊了声,提起纸袋,匆匆的跑了出去。
下了楼,骑上自行车,梁娅来到文化宫门口,芦苇还没到。她又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三点了,心头不由有些焦急,担心王勃他们会不会以为她不会来了。
“讨厌的苇苇,怎么还不来啊?”梁娅小声的嘟囔一句,心忧如焚,从小到大,从来没觉得时间有像今天这样走得如此之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