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越看越不满意,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李东阳没说错,这人显然不是善类,这一点秦堪并不介意,还是李东阳的老话,他秦堪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再说锦衣卫里也确实很难找出一个善类,好人在锦衣卫里是待不下去的。
秦堪不怕用恶人,但钱宁这种恶人,火候还不够,还需要磨练。
端起手上的茶盏盖儿,秦堪吹拂着茶水面上的零星茶梗,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水。
钱宁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依稀能感觉得到氤氲如迷雾般的茶盏后面,有一双眼睛能直透朦胧的雾气,看穿他的心灵。
将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秦堪终于缓缓开口。
“钱宁……”
“属下在。”
素堪笑了:“不用装出这副样子,你再恭敬我也不会拿你当好人,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却不喜欢跟爱演戏的人说话,太累·也太假。”
钱宁浑身微微一颤,恭声道:“公爷在属下眼里是天一般的大人物,属下不敢不恭敬。
秦堪的目光很温和:“昨晚我不小心烧了李东阳大学士的房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钱宁神情自然道:“回公爷的话·昨夜正好轮到属下领弟兄们巡视内城,当时公爷和贵友闹出的动静……呃,有点大,属下当即便赶到了李府前,恰好见公爷跑远,而李大学士穿着里衣站在门前破口大骂,属下慌了神·担心公爷可能遇到了麻烦,于是马上站出来把这个麻烦担下了……”
“为何要主动出来为我顶罪?”
“公爷是锦衣卫指挥使,您的麻烦就是整个卫中弟兄的麻烦·属下能为公爷分忧,实为生平幸事。”
秦堪笑得愈灿烂了,这话听着真舒服,如果是丁顺李二说出这番话,秦堪一定会亲昵地踹他们两脚以示表扬,而钱宁说这些话,秦堪只回以淡淡的微笑。
这就是心腹与非心腹的待遇差别。
“钱宁,你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我喜欢下面的卫中弟兄都有这份上进心·但是仅仅有上进心还不够,要想有个敞亮的前程,自己用双手去拼·去挣,军中功名只在马上取,你以为然否?”
钱宁微微有些激动:“公爷说的是极·属下牢记在心,只求公爷能给属下一个亲手挣取功名的机会。”
秦堪眼睛微微眯起,思索半晌,缓缓道:“如此,我便给你一个挣功名搏前程的机会,过几日我有一位朋友要启程离京,巡抚江西·你领麾下百户弟兄一路保护他,若能保他周全·让他全须全尾地回京,我升你为锦衣卫西城千户。”
钱宁大喜,猛然抬头,重重抱拳道:“属下誓死保那位大人周全。”
秦堪沉声道:“你要记住,他的命很金贵,不容一丝一毫闪失,若他在巡抚江西时有什么三长两短,钱宁,你趁早在江西拿刀抹脖子吧,回了京可就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了。”
钱宁浑身一凛,急忙道:“属下保证公爷的贵友一根毫毛都不会少,属下愿立军令状!”
数日后,朝廷的任命终于下来了。
汀赣巡抚领佥都御史衔,这是王守仁的新官职,这是秦堪为王守仁积极奔走,以及王守仁的父亲王华在朝中积累多年的人脉换来的结果。
拿到吏部任命的第二天,王守仁便整理好了行装,拜别了老父亲上路了。
京师德胜门,历来是朝廷大军开拔出京征讨四方的必经城门,取“得胜凯旋”之意,故名德胜。
德胜门外,在众侍卫的层层护侍下,秦堪亲自相送王守仁。
王守仁没穿官服,只着一身玄色长衫,而钱宁则一身家仆护院打扮,威风凛凛站在王守仁身后,像一只忠于主人的恶犬,马车四周围着一圈锦衣卫,都是钱宁的下属。
今天的王守仁形象有点不佳,眼眶一只青一只黑,眼袋微微充血肿起,嘴角一片青紫,右边脸颊也肿了一块。
本来应是“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的伤感送别场面,却因王守仁这一脸的伤痕而变得颇带喜感,反正秦堪看着他时只想笑,又觉得不礼貌,只好使劲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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