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狗咬她,这事连我们都知道,你以为老爷子就看不出来?”北冥黛黛气鼓鼓的,不是气他终于对老爷子宣战,而是,气他这一战居然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
他要开战可以,但,为的人应该是俞霏凡,这么多年来不和俞霏凡在一起也不过是怕老爷子对他在意的人出手,现在这样,算什么意思?
从名可的出现,到今晚他为了名可找火狼拼命,在她看来,这一切简直就是莫名奇妙。
没有人说话,北冥夜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倒是名可听了她的话之后,一双小手下意识揪上北冥夜的衣角。
放狗咬夏千金,这是真的吗?他真的做了这么恐怖的事情?
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那个夏千金,总觉得她的眼泪地下藏了太多小心思,这样的女人,她真的喜欢不起来。
但,她这么柔弱,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北冥夜……真的让人放狗咬她?那画面……她想想都觉得恐怖。
“怎么?是不是觉得你身边的男人太可怕,太残忍了?”北冥黛黛没有错过名可眼底一闪而逝的不安,她冷冷哼了哼,沉声道:“老大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别说放狗咬人,要是夏千金今天真的让火狼伤了你,他连找人强曓她甚至要她命这种事说不定都能做得出来,你……”
“黛黛,注意你的言辞!”倚在门边的慕子衿脸色一沉,森寒的目光所在北冥黛黛脸上,声音,比往日还要冷上几分:“活了这些年,越活越倒退了。”
北冥黛黛用力吸了一口气,哪怕心里还有更多的话,也在他冰冷的目光下被咽回肚子里去了。
子衿很少会开口,过去每次聚在一切,说话最少的人一定是他和连城,可他现在,分明在帮着名可。
她心里真的气不过,不是她越活越倒退,是北冥夜越来越不在意俞霏凡,她看不下去。
“又不是你女人,你心疼什么?”她瞥了慕子衿一眼,才坐回到沙发上,住了嘴。
慕子衿还是看着自己的手机,不理会她的怨念。
不是他的女人,呵呵,心疼什么呢?
名可低垂头颅,这时候,竟有点不敢抬头看北冥夜,甚至不敢看慕子衿的感觉,心里因为北冥黛黛刚才那些话有了一点凉意,她所说的一切毕竟离她太远了,强曓,甚至杀人……
她连想都不敢想。
“害怕?”低沉的声音来自身边的男人,低沉中,还有一份名可不愿听到的冷漠。
她想要摇头,告诉他自己不怕,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害怕。
可她就是愣在那里,连摇个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那都是她过去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北冥夜的世界离她太遥远,或许对他们来说,很多听起来骇人听闻的事情做起来就像是吃家常便饭那么简单,但,对她来说,随便一件都足以吓坏她的胆子。
放狗咬夏千金……现在,夏千金究竟怎么样了?火狼呢?
她不是要同情那两个人,毕竟,火狼会开车去撞她只怕也是夏千金授意的,她怕的是……北冥夜做了那些事,会为自己带来多少麻烦?他会不会有危险?那个老爷子,是不是真的会对他下手?
以暴制暴,如果可以避免的话,她真的不觉得非要那样。
只是一点迟疑,身边的男人身上顿时便渗出了一份已经消失了一整个晚上的寒气。
她感觉到了,几乎是在他身上寒气冒起的同时,她便感觉到他的冰冷,还有对自己的疏远。
她的迟疑,伤到他了吗?
“先生……”
“和佚汤去买点宵夜回来。”北冥夜在她腰上轻轻推了一把。
她只是愣了两秒,便从他腿上滑了下来,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只是,忽然就有点失落了起来。
他在故意把她遣走,如同北冥黛黛所说的那样,他们说话,她这个外人不应该在场听着。
刚才北冥夜还把她当自己人,就算不是自己人,至少不是一个需要提防的人,可现在,他不想再信任她。
或许她不应该想太多,本来就只是一份协议的关系,信任不信任,对他们来说太多余。
她回到休息室里,拿了自己的手提包,向北冥夜说了声“我走了”之后,才举步往门外走去。
经过办公室房门的时候,倚在门边的慕子衿忽然站直身躯,扫了北冥夜一眼:“佚汤大概已经睡了,我陪她去。”
丢下这话,不等北冥夜有任何回应,他已经跟着名可走出了办公室。
名可下意识想要抗拒,并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纠缠,但又忽然觉得,其实自己真的没必要表现得这么刻意,越是刻意,越证明自己放不下是不是?
办公室里有片刻的沉默,直到分明听到电梯间那边传来电梯关闭、缓缓下降的声音,北冥夜才打开抽屉,再一次从里头将香烟盒子取出来。
这次,再没有任何人阻止,“啪”的一声,他把香烟点亮,以长指夹住,送到唇边轻轻吸了一口。
久违的烟草味道,明明只是一个晚上没有抽,却像是已经许久没有碰过一样,莫名陌生的感觉,但他眼底的光亮再度变得晦暗。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俞霏凡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头的安宁,如同过去一般,在北冥夜身边的时候,她一直那么安静,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安安静静的:“我怕老爷子会追究。”
“这里是东陵。”北冥夜看了她一眼,又抬起手,吸了一口烟雾。
“你明知道东方国际才是你的目标。”
“我有这么说过吗?”北冥夜靠在椅背上斜眼看着她,修长的指抬起,又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
俞霏凡没有再说什么,有些话确实不应该说,但不管他的目标是什么,他总是要回东方国际的,难道说为了避开老爷子,一辈子不回去了吗?
“火狼现在怎么样了?”坐在他不远处的南宫烈忽然问道。
“死不了。”他又吸了一口,看着袅袅升起的烟雾,目光深幽,这一刻,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南宫烈长指微微顿了下,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也不再说话。
倒是东方辰忍不住问道:“以那辆车子烧焦的程度,如果当时他在车里,爆炸的那一刹他绝对逃不出去。”
他看着北冥夜,事实上依然不觉得他有必要这么疯狂,火狼算什么?他背后全是一帮不要命的兄弟,惹上他对他们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你有想过他也许不能逃出来吗?”
北冥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然看着一圈圈从香烟自燃升起的烟雾。
当时有没有想过火狼能不能逃出去,他现在已经记不起来了,疯狂,他并不否认当时真的很疯狂,只是被怒火遮了眼,连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不过他很清楚,要是现在告诉他们自己当时的想法,想必在这里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就连他自己事后想起来都不敢相信,他的情绪,确实越来越受那小丫头的影响。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相信不相信有什么区别?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夏千金送回去?”一直不说话的北冥洵看着他,终于问起了这个实际性的问题。
北冥夜俯身向前,在烟灰缸上弹了弹指间的香烟,一脸无所谓:“她想什么时候走便什么时候走,这事我管不了。”
“你只是不愿意管。”北冥黛黛看着他,名可走了,她心里那口闷气也总算散去了,这时候说起话来才总算能寻回一点冷静:“她在帝苑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不用你赶,自己也要闹着回去。”
“但她这么快回去,身上的伤一定瞒不过老爷子。”俞霏凡有点担心,看着北冥夜刚毅的脸,她柔声道:“不如想办法把她留下来,等养好了伤再送她回去。”
知道他一定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她又说:“这事交给我,我来哄哄她。”
“你以为这件事情能瞒得过老爷子吗?”北冥黛黛一点不认同,别的不说,光老大开车撞火狼这件事情,说不准老爷子现在就已经知道。
虽然北冥洵在出事之后立即和各家报社打过招呼,不让媒体把北冥夜的车子拍出来,但既然连他们都能收到消息,老爷子安插在东陵里的眼线就不可能什么都打听不到。
想要瞒老爷子,根本是不可能的。
俞霏凡看了她一眼,又看着北冥夜,目光愈发柔和,她笑着说:“其实老爷子也不想与你撕破脸,只要夏千金不是哭闹着回去,这件事情他也未必会自己提起。”
北冥夜还是不说话,视线不知道落在哪个角落里,目光更加幽深。
北冥洵也接口说:“霏凡说得没错,老爷子应该还不打算与你翻脸,只要你不再做更多更过分的事情。”
“还是让我来哄夏千金吧,等她情绪稳定些再送她回去,这件事情或许就这样盖过去了。”俞霏凡依然看着北冥,哪怕从头到尾他没有瞧过自己一眼,可这么近的距离看着他,她心里还是高兴的:“夜,你说这样可好?”
“随便你。”他对这件事情确实一点不感兴趣,夏千金是哭闹着回去,还是心平气和回东方国际,那都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
如同他们所想,他很清楚今夜发生的一切,老爷子现在只怕已经知道了,但这又何妨?
真要追究起来,他只要不承认,其他人又能说什么?
“那火狼呢?”南宫烈的视线依然锁定在屏幕上,声音还像过去那般平静,平静中透着丝丝清冷,但谁都能听得出他这一刻对北冥夜也是有几分关心的:“看来火狼这次伤得不轻,你就不怕他那些朋友过来,到东陵来闹事吗?”
他们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最怕疯狂的人来闹事,虽然,他们也可以使用非常手段,以暴制暴,但事情闹大了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浪费精力。
他们的精力,不应该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北冥夜又吸了一口香烟,长指落在自己额前,把几缕凌乱掉下来的刘海拂到一边,他看着飘起来的圈圈烟雾,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没打算要和他们闹僵,火狼也不一定会将这事告诉他的朋友。”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打算?”北冥洵问道。
北冥夜却又不说话了,只是眼眸微微眯起,很明显在思索着什么。
这样的表情他们太过熟悉,当然也熟悉他的性情,他不想说的话,他们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答案。
“既然不想说,那这事就到此维持吧。”东方辰摆了摆手,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继而问另一个问题:“名可怎么办?你打算怎样安置她?”
“一颗棋子而已,需要花什么精力去打算?”北冥黛黛瞥了他一眼,只要说起名可,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怨恨。
其实大家对她这种怨恨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狐疑,实在搞不明白她为什么就这么针对名可。
如果像她所说的只是花钱买来玩玩的女人,她又何必对这样一个女人动怒?现在这个动不动怨恨起来的北冥黛黛确实让他们有几分不太耐烦,与他们一起做事,怎么能一直这么毛毛躁躁?
过去她不是这样的,这次遇上名可,也不知道究竟着了什么魔。
或许连北冥黛黛也注意到自己的态度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她吐了一口气,转而看着北冥夜,声音再一次冷静了下来:“老大,你是要人保护她,还是放任?”
“让阿娇回来。”北冥夜弹了弹香烟,声音淡漠,可哪怕再淡漠,这句话也已经说明了许多。
阿娇看起来虽然娇娇小小的,却是北冥黛黛手下最能打的一个,大多数时间北冥黛黛都是让她留在岛上,为他们训练精英人员。
可现在,只为了保护一个名可,居然要把她调回来。
北冥黛黛心里是不乐意的,但她很清楚只要是老大的命令,她没有办法不服从。
“我知道了。”她闷闷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真的是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要不是她提起,老大说不准也想不起来要这么做。
俞霏凡还是那样安静坐着,安静看着北冥,似乎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永远都能维持一脸的安静,哪怕心里不好受,哪怕心中有泪,脸上也不会有任何让他看着不高兴的表情。
只要是他不高兴的,她都不会去做。
“火狼朋友那边的事情就交给我,我会帮你盯牢他们,只要有任何人踏入东陵,我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东方辰难得正经了起来,看着北冥夜,认真道:“但我也只能通知你,除此之外,其他事情还是得要你自己去应付。”
“多谢。”北冥夜看了他一眼,这一句多谢却是真诚的。
“看起来你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南宫烈把电脑关掉站了起来,侧头看着他,脸色还是那么淡然:“下次要回东方国际提前打声招呼,我和你一起回去。”
“真要和我一起回去吗?”北冥夜挑了挑眉,唇角又挽起了似是而非的笑意。
南宫烈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说过就是了,笑这么猥琐做什么?”
“你怎么学着他女人这么说话了?”东方辰看着他,脸上正经的表情散去之后,又笑得没心没肺了起来:“那些什么无耻、猥琐的话,还是留给他女人说吧,从你口中说出来会让人不舒服。”
“不舒服就找个女人发泄去。”南宫烈冷冷哼了哼,绕过电脑桌,举步朝门外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找女人来发泄?”东方辰跟上他的脚步,与他一道出了门,外头大厅里还能听到他含笑戏谑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不像你,一天到晚只知道守着自己妹妹,任何女人都不放在眼里,我还要去陪我的美娇娘,你就等着丫丫嫁人之后,自己独守空房过一辈子吧。”
“滚。”
不知道南宫烈做了什么,外头传来了东方辰闷哼的声音,没过多久,这两个人的脚步声也消失在电梯间里了。
“既然他们走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北冥洵也站了起来,被他们打扰了那么久,确实困了,他看了北冥夜一眼,声音柔和:“如果你怕阿娇保护不来,我这边还有些人手。”
“火狼最近不会敢有什么动作。”北冥夜摆了摆手。
北冥洵便也离开办公室,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们每个人的办公室里都有一间休息室,休息室里自然有一张舒适宽大的床,北冥洵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今天奔走了这么多地方,确实有点累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北冥夜和北冥黛黛以及俞霏凡三人,北冥黛黛也站了起来,看了北冥夜一眼,说道:“我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你照顾霏凡姐。”
丢下这话,便大步往门外走去。
俞霏凡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冲她的背影喊道:“黛黛,你不送我回去吗?”
“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吧,这里又不是没有地方让你休息,我真的有事。”北冥黛黛丢下这话,加快了脚步,转眼已经走到电梯间前,彻底离开了这一方。
俞霏凡有点局促不安的,看了门口好一会,才回头看着北冥夜,轻咬薄唇:“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有说什么吗?”北冥夜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取出另一根点上,顺手把笔记本打开。
俞霏凡真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其实过去也不是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只是最近他身边多了一个名可,弄得她现在再和他在一起,总觉得有那么点尴尬。
但她没有尴尬多久,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情收拾好,见他已经打开电脑忙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才举步向他走去:“你累吗?我给你按摩一下可好?”
北冥夜没有说话,电脑打开之后便点开文档,继续看他今天还没来得及看的会议报告。
俞霏凡走到他的身后,不见他对自己有任何抗拒,才伸出手,长指落在他肩头上,轻轻给他揉了起来。
“下个月我会离开东陵,去一趟东方国际。”她说。
“嗯。”北冥夜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然在文档上浏览着。
俞霏凡眼底淌过了点点失望,他还像从前那样,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管她什么时候离开,始终对她的事情不太在意。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过去明明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和北冥夜之间的相处,什么时候变得像现在那么生疏。
似乎她当初踏入了演艺圈,当上了明星之后,可能是因为平时聚少离多,两个人之间渐渐就变得疏远起来。
可是,她当明星这条路也是经过他同意的,他不应该因为这件事疏远她才对。
她微微加重了指尖的力道,身体往前倾,与他靠近了几分,目光落在他完美的侧脸上。
今夜这张脸多了一点伤疤,不影响他的帅气,反倒给他添了一点负伤的狂野,让他看起来更加迷人,但看在她心底,始终让她心头揪痛了几分。
“夜。”她轻唤了一声,又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声音愈发温柔:“不如这次我不走了,我以后都留在东陵陪着你,好不好?”
她真的感觉到危机了,自从名可出现了之后,她就有一种感觉,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随时都会被人取代那般。
是不是因为她总是没多少时间陪着他,而名可却可以让她随传随到,一比较之下,他觉得那个女孩比她更适合自己?
她心里真的有点慌,已经无法继续像从前那样,能做到淡然面对与他的分离,因为,从前他身边根本没有这么重要的女人,可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你的事情没必要问我意见,自己决定就好。”北冥夜的回应很淡,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般。
俞霏凡心头更苦涩了,就连唇角的笑也是苦苦的,只是,他看不见。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她依然在笑着,只是,笑得极为难受:“这几年来,你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给我提过意见了。”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太黏你,我也一直努力学着要依靠自己,只是有时候遇到一些事情,心里还是会没有多少底气,还是想有个人能帮我拿个主意。”
北冥夜指尖微微顿了下,终于,他将鼠标丢开,侧头看了她一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俞霏凡垂下眼帘,对上他的视线,有那么一霎,差点就因为这么一记关切的目光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她还是努力将自己几乎要失控的情绪收拾好,深吸了一口气,才笑着说:“老爷子希望我留在他身边……”
“他要你做什么?”他脸色微沉。
俞霏凡面前挤出一点笑意,只是那笑看在他眼底,凄凉得很:“伺候他。”
“……”
名可和慕子衿离开帝国集团大楼之后,走在街道边,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任何话。
还是他们都熟悉的方式,她走在前头,他跟随在她的身后,前后不到五步的距离,他不靠近,也没有远离,就这样一直默默跟着。
当初慕子衿去华兰街找她时,和她一起往小区走回的时候,两个人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只是那时候名可心里对慕子衿是真的惧怕,担心他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伤害自己,而现在……
现在,她已经说不出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了。
转过一条街道,再走进另一条,她其实有点漫无目的地走着,出来不是为了买什么宵夜,只是北冥夜不乐意让她继续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才会把她遣开。
今晚火狼大概是受了重伤,夏千金那边出了事也需要他照看,他是不可能再对她使什么坏了,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
所以,北冥夜也放心让她出来,更何况身边还有个慕子衿守护着。
事实上,她真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金贵,需要用到慕家二少爷守护。
他们说,她是他的前女友,现在这样单独出来算什么呢?
她心里有点小纠结,走在前头,背影有那么点孤单和脆弱,身后,慕子衿的目光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分。
两个人一前一后,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名可想起来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一看,一点半了。
出来之后走了大半个小时,该可以回去了吧?
她抬头环视了周围一眼,这么个点上,除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酒吧、KTV之类的场所还开着门,就剩一些街边小摊了。
看着远处那几家大排档,便不由得想起来当初故意折腾慕子衿的那夜,只是吃了一顿夜宵,竟然把这个贵公子吃出了急性肠胃炎,她的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扯了扯,一点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在不经意间荡开。
办公室里那几个家伙全都是有钱人,一顿饭足够他们一年伙食费的那种,要是去大排档买宵夜回去,还不知道会吃出多少个肠胃炎,想想,还是算了。
她不知道,她唇角那点笑意出现后,在他眼里这美好到让人有几分莫名心酸的画面就这么定格在他的心间里,这辈子再也挥不去了。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感觉,许多东西似是而非,连自己都把握不来。
“还想吃那东西?”慕子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声音其实真的挺好听的,在这样的夜晚,如风一般,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好久不吃了。”
“想吃就去,时间还早。”视线随着她一起望向远处那几家大排档,他目光柔了柔,清冷的声音里头也多了一点点对旁人没有的暖意:“最好换一家。”
名可本来想点头的,只是忽然想起来是谁站在自己身边和她说话,唇角的笑意顿时边凝固了下来。
和慕氏二少爷吃大排档,她想,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第二次。
但,慕子衿的想法却似乎和她截然不同。
“现在时间还早,说不定他们还没有聊完,吃完再回去。”慕子衿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牵上她的手,大步往街道对面走去。
绿灯呢,走到街上拉拉扯扯的,对谁都不好。
所以名可挣不掉他的大掌后,也只能跟上他的脚步,先到了对面大街再说。
但没想到,她这一妥协,便直接妥协到了一家大排档门口,直到坐下点好餐之后,他才松开了她。
名可忙把自己左手伸到面前,一看,顿时就气闷了,这混蛋把她的手抓得红了一大片!疼死她了。
“是你自己不听话在先。”坐在对面的慕子衿没有错过她这个小举动,目光里头染上点点愉悦的光芒,他的声音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清冷了:“要不是你一路上一直不断挣扎,我也不需要握得这么大力。”
名可瞪了他一眼,满眼怨念,除了怨他的粗暴,也怨他现在对她的态度。
分明已经这样了,骗局拆穿之后,他怎么还可以心无旁骛地和她谈笑风生,就像是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还介意吗?”她垂下眼帘,慕子衿却盯着她的小脸,忽然就这么问出口了:“我以为你不当一回事。”
事实上她的表现还真的足够让人点个赞,不哭不闹,甚至不闻不问,如果不是现在单独对着他的时候,眼底有那么点怨气被他瞧了去,就连他都以为她真的可以做在这么没心没肺,完全不当一回事。
名可心口有点堵,明明是他自己不当一回事,这会儿居然反过来责备起他她来,这个男人的思维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但她也只是动了下唇,便把所有的话咽回到肚子里,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情,她没有必要再和他纠结,闭了嘴,不再说话了。
慕子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脸上,算不上炙热,就这么淡淡看着,就当大家都不当一回事吧,这事就这样抹过去了,好吗?
只是,视线里的这个小女人从头到尾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点还是让他有那么点闷闷的,说不出的不好受。
没过多久,服务员把慕子衿点的菜送了上来,爆炒田螺,腐乳通心菜,椒盐排骨,还有一锅皮蛋瘦肉粥。
名可心里微微讶异了下,忍不住抬头瞟了慕子衿一眼:“你还敢吃这个?”
不是说一早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吗?他上回吃了这个之后在医院住了几天,现在心里真的没有半点阴影?
“为什么不敢吃?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宵夜时,你点的菜。”慕子衿随便丢出这么两句,把锅盖打开,盛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今天换了一家,看看这家的味道会不会比那家好一些。”
他也给自己盛了一碗,见她不动手,他眼下淌过愉悦的光芒,唇角也终于浮起了点点笑意:“你怕吗?那我先给你尝尝。”
拿过勺子,勺了一口,只是轻轻吹了吹便放到口中,片刻之后他瞟了名可一眼,笑着说:“比上家的好多了,上家的味道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你眼光太差,也不知道怎么挑上的。”
名可抿了抿唇,又看了他一眼,才低头拿起勺勺了一口粥,咽进肚子里。
这个味道不咸不淡,一点香气,不算重,口感清淡,对她来说味道正好,果然比上家那个重口味的要好太多。
看着前面的菜肴,虽然都是最普通最便宜的菜式,但她似乎真的很久没吃过了,这会儿看着便食指大动了起来,忍不住拿了筷子,夹上一只田螺送到唇边,吸了一口。
“好吃。”她眼底闪着一点惊喜,看着慕子衿,一整晚对着他时眼下的防备和冷淡,这时候已经在不经意间散去了不少,她说:“你尝尝。”
慕子衿淡淡看了她一眼,眸子里慢慢染上一点暖意,不说话,拿了筷子把田螺夹起来往唇边凑去。
但他的动作比名可腰迟钝太多,根本学不来像她那样,拿筷子夹着就能吸进去。
看到他手忙脚乱地拿着筷子弄了好几次,也总是把整个田螺吞到口中,完全掌握不了技巧,名可终于忍不住拿起筷子又夹起一个,看着他:“你看我的动作,看我夹的地方,吸的时候不要太用力,轻轻的,对,就是这样。”
两个人同时吸了一口气,螺肉被他们一起吸进口里。
慕子衿把田螺的壳扔下,又夹了一个,按照她刚才所教的轻轻一吸,这次,很成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有她在,这些平日里完全看不进眼里的东西,现在吃起来竟觉得鲜嫩多汁,味道极佳。
他心情好,食欲也大开,又夹了一个往唇边凑去。
只不过,这次一不小心挑的竟是个坏的,就这么一吸,立即吸得口中满嘴都是泥巴。
他一沉眸,脸色顿时变得怪异,下意识地,张嘴就想吐。
名可眨了眨眼,立即叫了起来:“你是贵公子,别在街上吐东西,多不雅观!”
这话让慕子衿一怔,回头看着她,口中全是泥巴,她不让他吐,他倒也不是为了面子,只是纯粹的听话,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眼里透着委屈,一张精致好看的俊脸因为满口泥巴那份恶心的感觉,涨得异常难看。
名可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跟你开玩笑的,你怎么还像过去那样,傻乎乎的!”
没注意到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随意,她拿了纸巾叠了叠,凑到他唇边:“快吐出来,还真想把脏东西咽下去吗?”
慕子衿把纸巾接过,得到允许,终于可以安心吐了。
不过,他把纸巾放在嘴边,哪怕是吐,动作也算得上优雅,完全不影响市容。
等他吐得七七八八,名可又送上一杯茶水:“把口漱一漱,把东西都吐出来,人家说这东西吃进去很容易长结石。”
慕子衿接了过来,一言不发,往口中灌了一口茶水,又接过她递过来的空碗,才把那口脏水全都吐到碗里。
吃个田螺居然还能吃得这么狼狈,这种事也真是少见,等他收拾好了,名可才拿起筷子在田螺里头挑了几挑,但却没有挑出来另一个坏的。
这么多个田螺里只有一个坏的,居然被他挑上了。
她有点无奈,把他刚才扔到桌子上的田螺壳挑了回来,送到他面前跟他解释着说:“你瞧瞧,像这种开了口,里面黑漆漆看不到螺肉的就是坏的,以后看到了一定不要吃。”
慕子衿看着那只田螺壳,总算是看出来和其他田螺不一样的地方,确实是看不到螺肉的。
刚才又被他吸了下,里头的泥巴全都出来了,如今正往外淌着,看起来确实很恶心,恶心得让他再也不愿意去碰那碟田螺了。
“其他都是好的呀。”名可看着他,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忍不住又笑了笑:“是你自己太粗心,来,尝尝这个,这个绝对是好的。”
她夹了一个递到他面前。
慕子衿忙摆手道:“不吃了,看着慎人。”
“不是吧,你这么大个男人连小小一个田螺都怕。”不就是吃了一个坏的吗?有必要抗拒成这样?
慕子衿瞅了她一眼,让他讶异的是,现在在他面前的名可,她的眼底再没了今夜面对着他时那份沉郁,而是换了一种愉悦的光芒。
和过去一样,一双眼眸亮亮的,让人看一眼之后,居然有点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不生气了吗?”他忽然问道。
名可怔了怔,才想起来自己和他的关系似乎恢复得太快了些,他们现在怎么都算不上是朋友呀。
可是,这么一闹腾之后,心头对他的怨念又似乎少了许多,现在再回想起来,对那些事情已经不怎么介怀了。
她又递了递筷子上的田螺,挑了挑眉:“你把这个吃掉,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说真的?”他挑眉。
“我才不像你这么喜欢说假话。”她呶了呶唇,怨念了一句。
慕子衿看着她,看了好一会,终于浅浅笑了:“还说不小气,心里不也一直在记恨着?”
拿了筷子把她筷子上的田螺夹了过来,仔细瞧了瞧,没发现任何异样,才小心翼翼放到唇边,心里还是有那么点阴影,有点后怕。
不过,幸好这一次吸进去的总算是螺肉,而不是泥巴了。
咽下那块螺肉,他又看着她,再一次认真问道:“说了就是了,过去的事情不计较了,是不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罗嗦?”名可白了他一眼,扫了眼桌上的菜,忽然唇角边勾了起来,把菜肴往他跟前推去:“还是不能原谅得太快,怎么说都是你有错在先,你把这里的菜全都吃进去,还有这锅粥。”
她又推了推那锅分量不小的粥,眼底一丝调皮的笑意淌过:“全部吃光,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慕子衿目光扫过桌上所有东西,不说话,心里却已经在琢磨着,要按什么顺序把这些东西咽进去,才能最大限度保证咽得下?
“说话算话?”他问。
名可点头,回答得认真:“算话。”
两秒之后,慕子衿把那盘腐乳通心菜端到面前,低头便埋头苦吃了起来。
名可其实只是和他开玩笑而已,但她再一次发现了,这个慕家二公子做事真的很认真,也不爱开玩笑的。
那盘腐乳通心菜居然没过多久就被他解决了大半,之后他完全没有半点停顿,把那锅粥端了过去,给她盛了一碗之后,自己拿着大汤勺,就这样对着锅吃了起来,连勺到碗里吃都嫌太慢了。
其实名可并不想真的这样为难她,好几次想跟他说算了,她真的不生气了,可看着他吃得那么认真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心里,居然有几分酸楚了起来。
如果一开始他不是抱着欺骗她的目的靠近,他们两个现在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其实她看得出,哪怕慕子衿怀有目的接近自己,很多时候他为她所做的事情都是真心的。
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把那锅粥全都吃完,再把椒盐排骨端到自己面前,她才像是忽然惊醒了过来,拿起筷子挑了几块放到自己碗里。
“你都吃完了,我吃什么?”她呶起小嘴。
慕子衿把排骨推到她面前,看着她:“挑快点,把你喜欢的挑去,我要开动了。”
“吃这么快,对胃不好。”她轻声说。
慕子衿又瞅着她,目光柔和了下来:“关心我呀?”
挑了挑眉,又看了她一眼后,便立即把排骨端回到自己跟前,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
开动之前,他丢出了几句无奈的话:“听说胃里有足够的东西,十五分钟之内就会感觉到饱胀,我怕吃得太慢,饱了之后就很难咽下了。”
名可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看着他,排骨他吃起来吃得飞快,但一点没有作弊,所有的肉,能吃的都吃了。
直到把那盘排骨也解决掉,他才把田螺拿到自己跟前,连筷子都不用,伸出修长的指就这样抓了起来,只不过每吃一个,都会仔细瞧瞧里头是什么东西,才敢放到唇边。
看着这样的慕子衿,名可心里那份酸楚又多添了几分。
其实真的没必要这样,就算过去的事情不再提,以后她也不可能与他做好朋友,更不可能有进一步的交往。
他有必要为了一个与他不可能再有关系的人做到这份上吗?他就不怕再来一次肠胃炎,再住一次院?
但慕子衿很明显没有她那么多想法,吃东西的时候也是心无旁骛的,就这样一点一点,那盘田螺居然很快就被他解决了大半,只剩下零零碎碎一点放在那里了。
名可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把碗里那几块排骨吃完之后,也开始帮忙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