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临阵脱逃怎么办?杀头。为什么这么干?因为怕大家都有样学样吃了败仗。运送军粮临阵脱逃怎么办?没了军粮那是铁定要吃败仗的,你们自己想想,这是多大的罪过,唵?
就算你们没长脑子,用屁股想也该想得通吧。把粮食往这一丢你走?好啊,你走啊,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到那时候,你入狱了,问斩了,这一辈子玩完了。就会有别的男人来种你的地,住你的房,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民壮们都被震住了,夹着个腚一个屁也不敢放。男人两杆枪,自己一杆,儿子一杆。男人两块地,屋外一块,屋里一块。现在你两杆枪两块地都要充公没收,连脑袋都要砍?这……这……早知道打死也不接这差使啊……
风雪的呼号声中只听见丁浩一个人嘶哑的咆哮声:“现在豁出一场辛苦,把粮食送到广原去,回去少不了你的赏钱,以后你还能拍着胸脯子跟你儿子吹牛:当初要不是你老子我,广原十几万大军可就吃了大亏!”
这里是一片旷野,声音没有回荡,丁浩嘶哑的声音吼出来,刚刚传进人的耳朵,就完全消散在空气中,正因如此,反而增添了一种狠厉果决的感觉。上千人的队伍终于起了一丝骚动,听了丁浩的话,他们开始意识到,这绝境已不是丁家一家的绝境,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蜢蚱。
“丁……丁管事……”一个民壮怯生生地道:“我们吃苦出力没关系,这一辈子咱们卖的就是力气,可以前再苦再累,到了寒冬腊月也是在炕头上猫冬的,压根就没干过这活儿呀。这么大的雪,一抬腿就是齐膝深,那些四条腿的牲口还能撑一阵儿,我们可是两条腿的人呐。”
“人?活得下去才能当人!”
丁浩站在一块大石上放声疾呼:“退是死,进有生,在粮食运到广原之前,谁都就别拿自个儿当个人。从现在起,我们是骡子,我们是马,我们就是两条腿的大牲口!”
丁浩说完,跳下石头,奔到一个雪爬犁前面,把一根纤绳搭在肩上,使劲抽了一下已拴好纤绳的大骡子,喝道:“走啊!”
丁玉落眼圈红红的,二话不说疾步奔去,拉起另一根纤绳,与他并肩站着,将纤绳挽了挽,也绷在了自己的肩头。
丁浩帮着骡马拉着雪撬,大声喊道:“别偷懒,使劲儿走,这玩意儿刚拉起来沉,只要速度快起来,那就越来越省劲儿……”
柳十一脸红脖子粗地站了出来,就像喝了一坛子酒,振臂高呼道:“是个爷们儿的,都跟我上啊,粮食运到了,咱扬眉吐气地做人,运不到,就他妈的去当丧家犬!”
“上啊,咱们拼了!”众民壮家丁们在生死攸关的刺激下,惰性全消,终于被激出了全部的血性,他们红着眼睛一拥而上,纷纷抄起了纤绳,茫茫旷野中,迎着凄厉的北风,一步一步向广原进。
一切,为了生存。
“阿呆……”
丁玉落和丁浩肩并着肩,倾斜着身子,拉着装满粮食的一辆简易雪爬犁,压着嗓子叫。
“嗯?”丁浩抿着嘴,颊肉绷得紧紧的,目视前方,脚下有力地向后蹬着地,纤绷得紧紧的。
丁玉落小声道:“阿呆啊,其实……你说的是不对的,粮食要是运不到,只会治我丁家人,不会罪及这些民夫车夫的。”
丁浩的眼神微微一闪,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可是他们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