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暗道:“他们果然是流散的兵卒。”口中便应了声是,那人又问:“你既住在山中,我且问你,这几天,可有陌生人出现在你们那儿?他是个男人,二十三四岁年纪,身量大概有这么高,皮肤比较高,长得很英俊,姓杨的。”
杨浩心中一跳,目中便露出警觉的锐芒,他慢慢攥紧鞭子,沉声问道:“不知几位军爷打听这个人干什么?你们是夏州的兵还是银州的兵?”
那人一听勃然怒道:“混帐东西,是我问你,还是你来问我?不教训教训你,不晓得军爷的厉害!”说着便倒转钢刀,使刀背向杨浩斫来。
杨浩知道自己失踪后,自己手下的兵将必来寻找他,可是却也不排除李光睿的人知道他并未生返军营,从而到处寻找他的下落,如今既摸不清这几个士卒的来路,倒也不能伤了他们。杨浩手中鞭子一挥,便缠住了那人手腕,将他手中钢刀一把夺过,顺势在他膝弯里一踢,便把他踢跪在地上,沉声喝问道:“你们到底是谁的人马,快说!”
左右两人见状,急急扑了上来,杨浩干净俐落地把他们掀翻在地,最后一人见状掉头便跑,杨浩刚欲追赶,那人早已摘弓搭箭,望空射出一枝响箭,动作如行云流水,想不到这普通一个士卒,一手箭法竟然如此娴熟精湛,杨浩只来得及追上去将他制服在地,那枝响箭却已破空而去。
那人被杨浩扼住手腕,却夷然不惧,只是冷笑道:“懂得些武艺很了不起么?我劝你快快脱了我们,否则,片刻的功夫,我们大王就会赶到,大王武功盖世,要收拾你易如反掌。”
杨浩失笑道:“一会儿军爷,一会儿大王,你们到底是军卒还是山贼?”
这时遥遥一声传来:“谁放响箭,有消息了么?”
那声音异常的清冽,远远传来,响遏长空,好似就在耳边说话一般,那人闻听大喜道:“大王来了!”
那声音响起时,似还在里许外的林中,等到杨浩一脚踹翻了这士卒,抬头望去时,已见一条人影如离弦之箭,自林中一跃而出,攸然闪现在他的身前,那快捷如电的身法把杨浩吓了一跳,杨浩不禁暗悔托大,没有先行取出车底的宝剑。
凝神看去,只见这人身量不高,一袭杏黄的道袍,肩后一柄宝剑,杏黄的剑穗兜着疾风刚刚飘落。他的头上戴着一个竹笠,竹笠上垂着一层黑纱,黑纱遮住了他的面孔,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杨浩见识了他的轻身功夫,似比自己还高明几分,当下不敢大意,暗暗凝神运气,沉声道:“阁下何人?”
那道袍人立在杨浩面前,左右一看,忽然不悦道:“哪个胡乱放箭,找到我杨浩大叔了吗?”
那强盗苦着脸告状道:“大王,我们奉大王命令,本来是认真盘查过往行人的,可是这人仗着有几分本事,竟然蛮不讲理,把我们打倒在地,还求大王为小的们做主。”
那人哼道:“你们不是不听我的吩咐,欺侮了人家吧?”
四个强盗一齐叫冤道:“大王,我们哪儿敢,遵大王吩咐,我们盘查过往行人,俱都是斯文有礼的很,哪里会欺侮人家。”
那道袍人听了便双手一掐腰,转向杨浩,凶巴巴地道:“你,为什么欺侮我的人?”
杨浩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他,忽地见他朝着自己凶巴巴的样子,不禁笑道:“欺侮你的人有甚么了不起,我还要欺侮你呢,你奈我何?”
“嘿,你这人不讲道理,真的讨打呢。看打!”
那人说打就打,打字出口,一个小拳头已呼地一声递到了杨浩面前,杨浩含胸急退,袍袖一扬,便向她的拳头卷去,两人这一番交手,兔起鹘落,身形似电,时而在山路上交手,飞沙走石,时而跃转林梢树后,如灵狐捕兔,只看得那四个强盗目不暇接,张口结舌。
小周后握紧了“狐尾”,本来还想助杨浩一臂之力,可是眼见二人如此快捷的身法,恐怕她连人家衣袍的边都沾不着,当下只得紧紧抱住雪儿,把她护在怀里,恐她有失。
杨浩与那道袍人战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陡然团身后退,这一退便跃出三丈多远,站住了身子,哈哈大笑道:“不打了,不打了,大叔认输便是。”
那人恼道:“你是谁的大叔?不行,继续打过!”说罢猱身扑上,又是一拳击来,不过这人动手还算有分寸,虽然说的生气,却始终没有动用兵刃。
杨浩笑吟吟地撕去颌下胡须,向那道袍人眨眨眼睛,促狭地道:“狗儿,杨浩不是大叔了吗?”
“哎呀呀呀……”
小道童知道眼前这人一身功夫不比自己差多少,他又占着身高力重的优势,所以这一拳并未收力,不想那人撕去络腮胡子,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杨浩大叔,狗儿这一记粉拳眼看就捣到了他的胸前,生怕伤了他,急急叫着便想收拳,拳头是收回来了,身子却止不住冲势,呀呀地叫着,便撞进了他的怀里。
杨浩连退三步,才卸去她的力道,不禁苦笑道:“狗儿,一见面,就要给你杨浩大叔一个下马威么?”
“杨浩大叔!”
小道童仰起斗笠,定定地看了他刹那,忽然带着喜极而泣的哭音儿,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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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狗儿心急火燎地把种放夫妇送到芦州,立即启程去寻杨浩,离开芦州前,她已打听到杨浩回了银州,可是一路上少见人烟,她竟迷了道路,等她好不容易寻到银州,又得知杨浩被困无定河,脱困后下落不明,狗儿只道师傅所说的死生之劫已然应验,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急忙离开银州四处寻找。
可她不但地理不熟,而且这地方诸族杂居,有些地方还言语不通,如何寻人?这一天恰好遇上一伙从银州逃出来的夏州兵拦道抢劫,狗儿灵机一动,于是施展武功,大败这伙做了山贼的夏州兵,把他们的财物全都一骨脑儿收拢起来,勒令他们帮着寻人,寻到了人就还财物,这伙山贼大概有四五十人,一来畏于她的武功,二来又被她控制了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钱财,只得改行寻人。有了这些人的帮助,狗儿搜索的范围和速度就快多了,不想今日果然就寻着了杨浩。
一行人一边说一边往银州方向赶,杨浩听她说银州已经收回,顿时也大放宽心,走出几十里路,正碰上分队巡弋,寻找他下落的银州女兵,一伙女兵护拥着杨浩赶往银州,又有几个女兵一路飞驰,先行赶回报喜。
听说找到了杨浩,连雪儿都找到了,城中诸人狂喜,杨浩离城还有三十里,就见娃娃、妙妙、徐铉、萧俨、林朋羽、秦江、柯镇恶等人一路迎了过来。
女英乍见众人,神情颇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娃娃和妙妙,看她的眼神总有些怪异,看得她心慌意乱。幸好……杨浩就在身边,众人都围着他嘘寒问暖。有这棵大树在身边,女英这棵青藤就觉得有了主心骨。
可是……,银州到了,娃娃和妙妙侍候杨浩沐浴更衣去了,然后又听说他马不停蹄地赶去白虎节堂了,女英开始没来由地心跳起来,她坐立不安,只想找个理由尽快离开,可雪儿只腻着她,府上那些丫环俏婢们又围着雪儿叽叽喳喳,让她想走也走不了。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咳,然后……然后那些机灵的丫环侍婢们就跟黄花鱼似的,一条条地溜出去了。
女英也想变成一条黄花鱼,可她刚刚站起来,就见娃娃和妙妙挽着袖子,用背顶上了门,似笑非笑地向她走来,女英忽然有点心惊肉跳:“我的大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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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大帅坐在白虎节堂帅椅上,听着手下详细禀报前方战况,得知李光睿身死,其残部或降或逃,夏州李光睿一系的势力如今只剩下宥州、绥州、静州,冬儿正率兵回返,折御勋已先行率部返回府州,补充给养,休整军队之后,杨浩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的冒险,成功了,如今想来,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的收益,杨浩如果按部就班,稳扎稳打,以他正如日初升的展速度,未必就不能彻底打败李光睿一系的势力,但是那或许需要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的时间……
可是,他自置死地而后生的冒险手段,在几次险险失败之后终于大获成功,本来需要十年二十年之后才有可能开创的局面,如今就已初具雏形了。
从他接到赵光义的诏书,决定冒险设计开始,他就游走在悬崖之上,一个不慎就要跌得粉身碎骨,多少次生死胜败悬于一线,现在回头想想,仍然令人心惊肉跳,他都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大胆,怎么就敢接受这样疯狂的建议,执行一个疯狂的计划。张浦有投机的理由,而他身为主帅,是万万没有这样冒险的理由。
幸好,成功了……
“太尉。”
见杨浩沉思出神,众人都屏息相候,范思棋忍不住唤醒了他。
“哦!”杨浩长长地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环顾左右文武,踌躇满志地吩咐道:“如今,是我们休养生息,经营西北的时候了。详细情形,容后本帅再与诸位商议。当务之急么……,徐大人。”
徐铉应声立起,微微欠身,拱手道:“卑职在。”
杨浩见了微微有些诧异。徐铉如今虽为他做事,不过一直有如客卿,身份超然,像现在这般恭谨守礼如侍君上的态度,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微微一诧之后,杨浩又复恢复了从容:“有劳徐大人,拟奏表两封。第一封,以本帅口吻上奏朝廷,本帅奉诏平叛,大获全胜,李光睿伏诛,其余宵小,不足为虑,臣当再接再励,尽诛余孽。现为我军中文武,向官家请功。”
“是。”
“这第二封奏表么……”
杨浩微微一笑,续道:“要以我义父的口吻上奏:李光睿父子篡位,窃据定难节度之权柄逾三十余载,如今民心所向,党项八氏拱迎我父义重返夏州,再掌军权,特向朝廷请封,以正名位!”
“卑职遵命!”
杨浩微微一顿,忽地想起一个人来,忙环顾左右,脱口问道:“李继筠被逐出银州城后,如今身在何方?”
众人面面相觑,柯镇恶硬着头皮出班,叉手施礼道:“回太尉,李继筠……迄今下落不明。”
杨浩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喃喃自语道:“他……也下落不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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