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她跟随左右,她知道他有家有室,知道他和璟王之间有那种关系,可她并无他想,仅是想随在他左右,每日能看到他就好,但他不答应,蒋欣眉眼抬起,注视着凌曦道:“我听夜相的。”心中再不愿,他的话,她还是要听的,因为在她心里,他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凌曦起身,笑着与蒋欣,李副将二人说道。
突然,蒋欣道:“夜相,你身上有伤,我这就到城中寻名大夫过来给你瞧瞧。”说着,她就站起身,准备出门,李副将跟着她站起,“不用了,我只是受了点内伤,自行运功调理一下就好。”凌曦浅笑着说道。
迟疑片刻,蒋欣才道:“那夜相早些歇息,我和李副将便先退下了!”
“嗯。”凌曦颔首,目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阿如汗率大军回到营地,夜幕已落下许久。
金帐内,阿如汗端坐在台案后,朝侧属的台案上来回扫了一圈,终落在额日古那身上,脸色阴沉道:“额日古那!”
“末将在!”
额日古那自台案后起身,步至大帐中央,向阿如汗行礼道。
阿如汗定定地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额日古那被他冷然的眼神,看得额上顿时直往外冒冷汗:“大汗,末将知错!”“扑通”一声,额日古那跪爬至地上。阿如汗沉声道:“错?你错在了哪里?”
“末将不该,不该在给大汗的羽箭上涂毒!”额日古那口中的话一出,顿时,帐内静寂一片。
诸将领深知阿如汗的脾性,不免为额日古那的性命捏起一把汗来!
“呵呵,”阿如汗轻笑出声,道:“你那么做,是对本大汗的箭术有质疑,还是说,你想让本大汗在天下人面前,落下不堪的名声?”和对手赌箭术,竟在羽箭上涂毒,这要是传到天下人耳里,势必有损他的形象,更甚至对他未来一统天下,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末将当时只想为兄长报仇,其他的什么都没想,还请大汗恕罪!”
额日古那边说边连连磕头。
“退下自行了结!”盯视其好半晌,阿如汗启唇,将对额日古那的惩处说出,立时,那坐在两侧台案后的诸将领,慌忙起身,行至额日古那身后,替其求情:“大汗,看在额日古那将军忠心耿耿的份上,以及朝国夜相并未发觉那羽箭上存有猫腻,就饶过他一回吧!”
“没发觉?你们怎知对方没有发觉?”阿如汗冷冷道。
以那青衫少年郎的能耐,怎会觉察步出他射出的羽箭有问题?第一支,他没觉察出,接下来的第二支、第三支呢?
对方没有指出,多半是顾及他的颜面!
阿如汗越是想到这个可能,越是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大汗,额日古那将军已知错,您就饶过他这回吧!”见阿如汗面上神色坚决,诸将领刷地一声齐跪地,再次出言为额日古那求情。
“退下!”挥手,阿如汗目光森冷命令额日古那身后的诸将领离开大帐。诸将领从地上爬起,行礼应声,退离而去。“额日古那,你见到额日斯,告诉他,本大汗会善待他的妻儿,至于你的妻儿,本大汗亦会妥善安置!待他们成年后,我会告诉他们,他们的阿布,是我们北夷的勇士,让他们为你和额日斯感到自豪!”
额日古那目中含泪,朝阿如汗磕头道:“多谢大汗!”语毕,他起身,走至帐门口,突然,他又回过神跪地道:“大汗保重!”接着迅速站起,步出大帐。
片刻后,帐外隐约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阿如汗知道,他知道额日古那去了,那飘到帐中的呜咽声,是其手下兵士发出的。
硬朗英武的脸上,划过一抹痛色,阿如汗幽叹口气,望向帐外,喃喃道:“本大汗只能这么做!”
回营地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量青衫少年郎说与他的每句话,中间,他有深思那些话语中的含义,亦有不时地发出嗤笑之声。
无战争,真就对他的子民们好吗?
冬季,寒冷的冬季,是牧民们最难熬的季节,紧靠牛羊皮毛,换取平日里的生活用品,远远不够,且这里的冬季时间尤为长,牲畜冻死、冻伤不在少数,如此一来,牧民们也没有充足的皮毛与汉人做交换!
寻思到这,阿如汗唇角溢出一抹笑,那笑甚是讥嘲。
听那青衫少年郎的话,他的子民,怕是用不了几个冬季,就会饿死在茫茫草原上。
然,转瞬,他嘴角那抹讥嘲又很快隐去,他想到从甘州城外回营地这一路上,抬眼所看到的——数万兵士的脸,他们的脸,多半是那么的苍老、疲惫,他是第一次专注地注视那些兵士的容颜。
触动,他的心真得深深地触动了!
数万兵士跟着他一次次地战斗,那时,在他眼里,唯有功勋,才能彰显出每个兵士是勇猛的北夷子弟!
除过这个,他没想过其它。
多年未与家人团聚,他们或许极其地渴望,但碍于他,碍于他这个大汗,无人敢出言说一句违背他命令之语。
战场上,同伴一次次倒下,而他们遵循他的命令,仅是继续拼杀,哪怕是为同伴流一滴泪,怕是都没得时间。
彪悍的勇士,威猛的军队,但却有着浓郁的疲惫,这样的一支队伍,迟早有一日,会被自身的疲惫打倒!
阿如汗静静地坐在台案后,心里说不出有什么滋味,却又好似什么滋味都有。
沉思,他在沉思,他要为他的子民寻得一条富足之路!
可除过战争,富足之路要如何实现?
一时半会,他还真找不出出路。
“你,如果你身处我的位置上,如果你是我北夷的子民,且家境颇为殷实,但住的地方却是低矮的毡帐,严冬、暴风雪袭来,根本无法抵御得住,那时,你还会说不喜欢战争么?我的子民,我们生存的环境,唯有放牧牛羊,靠马奶和稀缺的青稞裹腹,维持每日的生活,你若真正体会过这些苦楚,还会说讨厌战争么?唤我们叫北夷蛮人,呵呵,我们之所以野蛮,还不是因为我们常年和牛羊牲畜生活在一起,一年四季,身上都带着极浓的膻味之故。”
“而你们汉人呢?你们居住在砖木修建的宽敞房子里,无需担心季节更替,能穿金戴银,享受温暖与凉爽,吃得等等更不必说,你们的日子,那才叫人过得日子,我的子民很勇敢,也很勤劳,但日子却与你们没法比!基于此,我才不得不与他国联手,对你们北地做出烧杀抢掠之事,这些,若是你,或许也会如我一般而为。”呢喃到这,阿如汗鹰眸中闪烁出夺目的光彩来,接着,他一字字道:“夺得天下,让我的子民过上富足的生活,我势在必得!”
此刻,他这一信念,是无比的强烈。
他好希望云、雾、朝三国,立刻打到一起,且最好是朝国战败,那么他今日应下青衫少年郎的第三个条件,就会全然作废!敛回思绪,阿如汗嘴角浮出抹笑,那笑看着甚是狂傲!
夜已深沉,带着即将掌控天下的雄心壮志,阿如汗自台案后起身,步至卧榻,躺到枕上,不久便进入沉睡之态。
辽阔的草原随这位王者的沉睡,亦沉睡。
清冷的月色,脉脉倾洒在世间每个角落,突然,阿如汗从梦中惊醒!透骨的寒凉直袭他而来,宛若条条张嘴的毒蛇,用它们尖利的毒齿,一寸寸地刺入他身体每处肌肤。
好似,好似他刚才不醒来,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醒转。
缓缓抬起头,阿如汗惊得鹰眸大睁。
他看到了什么?
夜幕上的冷月与星斗。
做梦,他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他在帐中,在卧榻上坐着,怎能,怎能……
然,清醒的他,知道自个此刻不是处于梦中,只是他的大帐不翼而飞罢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那随他征战整片草原,打哪落哪的大帐,眼下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