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最冷的时候被流放,又是坐着四面只有柱子的囚车,奔的又是北边的苦寒之地,这些人能不能活下来全凭运气了。
终于在夏季火热的时候得到了周家已经在去往流放之地的路上全部故去的消息,苏夏至只是望了望天,没多少感慨。
人,不要去做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天上的那片儿云彩就落了雨,一时的兴盛也别得意忘形,总是要把心搁在正地方才是。
闵青兰抱着孩子找了间没人的屋子嗷嗷哭了一场,两只眼睛又成了水泡眼。
苏夏至一见她便摇了头,有心刻薄她几句:去年我和秀才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也没见你这么心慈手软的放过那点廪膳费……
转念一想,她与周存孝是原配夫妻,最后再怎么心冷,曾经相好时的那些记忆也不是说抹去就抹去的,她想哭就哭吧,哭出来痛快,也省的憋在心里做了病。
县衙里除了闵岚笙之外还有几个差役,这些一辈子也就能令那么点纸笔费养家糊口,是永远得不到升迁的机会的。
而这些人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口木雕泥塑一般的戳在公堂上,默不作声的等着闵岚笙开口。
闵岚笙一手执笔,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摆了一公案的文书,神色平和。
已经成了知县大人长随的高越此时正站在公案旁研着磨,不时扯脖子往外面瞅一眼,估摸着还差多少时间吃午饭。
如今他这份差事他爹和他娘都满意的不得了,总是觉得小儿子如今跟对了人,将来这一辈子是吃喝不愁了。
而高越也很愿意留在闵家做事。别的不说,光秀才娘子那一手绝佳的做饭手艺,便是在任何地方都吃不到的,因此也可以说他是冲着苏夏至才踏踏实实留在闵家的,若是为了秀才……感觉到肚子有些空了的他偷眼瞅了正一笔一划写着什么的闵岚笙,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结果打哈欠这种病便在安静的公堂上迅速的传播开来,闵岚笙放下毛笔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的一个长随,一个主簿,以及六房的典史都张着大嘴哈欠连天!
“闵大人,卑职失礼了!”忽然感觉到堂上气氛不对的赵主簿,扭头对上闵岚笙面无表情的俊脸赶紧低下了头,瞬间困意全无,他赶紧大声的开了口。
另外的几个人在听到赵主簿的提点后,也忙合上了嘴,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等着县令大人发火。
“都没有什么建议么?”闵岚笙平静的问道。
“闵大人,平县的赋税确实交不上更多了。”孙典史跨出一步抱拳说道:“平县虽小,但很多村落都是在山里,咱们摸不清那些村子到底有多少人呐!”
孙典史是六房典史里年岁最大的,老秀才出身,从他二十六岁进了县衙,如今已经快三十年,他送走了多少任县令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但有一件事比这个还让他糊涂,那就是平县到底有多少人口!
别说他,历任县令大人任谁也没查清过。
而一个县的赋税是与人口的多少有直接关系的,府郡的知州大人大笔一挥,直接将平县的赋税提高了四成,闵岚笙这县太爷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上来就是举步维艰!
官员的考核与政绩挂着一起,那么政绩由何而来?赋税便是是很重的组成部分。
“孙典史说的不错。”闵岚笙点点头,眼神是嘉许的。
这样的目光让强自除了头的孙典史心里一阵得意,本来吗,那么多任县令都没有弄明白的事儿,你让我们能怎么办?
上面既然给提高了赋税,你就只能是分摊到已经知道的常驻人口上,要不还能如何?
“因此,明日开始,诸位怕是要辛苦辛苦了。”闵岚笙坐在公案后面,眼睛在立在堂上的官吏脸上挨个儿扫过:“将平县化成几片,诸位一人负责一处,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登记在册,划入户籍!”
“啊?!”堂上的人不由而同的又长大了嘴巴,这回不是困的,而是吓的。
一人负责一处,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登记在册,划入户籍……如此轻轻巧巧地一句话,他们这些人就要跑断了腿!
“怎么?”闵岚笙身子往后一靠微微扬起头来看着他们问道:“二十日,二十日必须将这件事情做完,本官要一个清清楚楚的人数,而不是随便的将这些赋税平摊到已经交了赋税的百姓身上。”
他的语调平和,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这让在后面偷听的苏夏至很容易分辨出这是秀才故意这样做的。
“二十日?!”这回除了赵主簿几个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继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怎么?不够用么?”闵岚笙回身,瞥见屏风下面露出的淡蓝色绣鞋,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支起的屏风上画的是一副平县的地图,他又看过之后才回了身:“那就二十五日,二十五日后,本官要知道平县到底有多少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