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低着头说话,并不看他。
一句话说完,两颗豆大的泪水已经落到了他眼前的地上。
安逸看得心揪着疼!
小厮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衣袖狠狠的似乎要把自己的眼睛也一起抹掉似的抹了一把眼泪……
他痛恨这样爱哭的自己,可又忍不住!
守诚的这个动作如同刀子一般将安逸的心彻底割开,他知道,今天的一场愤怒,已经将对面那个实心实意地依赖着自己的人推开了!
可他不敢往前走了,他走出一步,守诚就会退后两步三步甚至更多……
“我也没想故意的欺骗主子,就是喜欢这个村子,喜欢这里的人,喜欢东家!”
“他们都叫我小安先生,东家会叫我小安子。”小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语调亦是轻松了很多。
“他们都把我当人看呢……”小厮自顾自的说话,自顾自的点头,两颗泪水又落了下来……
“东家对我说:小安子,你是人不是奴才,你也可以凭本事挣银子养活自己,而不是靠主子赏口饭吃!”
“她还说:小安子,你要挺胸抬头的,不要弯腰驼背,你可以我的小账房呢!”
“对!我是东家的账房……”小厮口中反复地重复着说了几遍这句话之后,他挺直了脊背,抬起了头,可眼睛依旧满是泪水地望着安逸:“公子,没和您说明白这件事,是我错啦!”
“我……”他泪眼朦胧,安逸在他的眼中是一条白色的,模糊的影子,小厮看不清他。
如同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小厮在看到那只悬在自己头上的手掌的时候,他也摸不清了……见面不是应该欢欢喜喜地吗?为何是这个样子?
而这些使人烦恼的事情多想一刻都会使人头疼。
小厮不想想下去了。
闭了下眼睛,小厮对着安逸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公子,我无心骗您,可您说我没说就是骗了,那我给您赔礼道歉!”
一揖到地之后,小厮长长的呼出了口气,只觉得胸中痛快了很多。
而安逸却傻了,呆呆地看着他对着自己行礼之后,又看着他不言不语的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似乎院子里传来六婶子与小厮说话的声音。
房门被再次打开,安逸心头一喜,赶紧迎了过去。而才洗了脸的守诚则轻轻巧巧地走到书案前面坐了,又拿起了纸笔还有算盘记起帐来。
他道了歉,那就够了。他没想过公子原谅还是不原谅他的问题。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事他把那件事说开了,那么,他们之间便没有牵绊了吧?
没有牵绊了?一想到这个,小厮的心中一阵绞痛!他赶紧收敛了心神,让自己认认真真的忙活起来。
一早已经写了不少,因此剩下的几组数据不大一会儿便已经清算出来。
小厮在反复检查了之后,确定没有疏漏才放了笔。
将账册才写的那页打开晾在一边,他起了身,将砚台上的盖子扣上,又把算盘摆在砚台的旁边之后,才拿起账册出了屋。
从始至终,他都未在说一句话,看安逸一眼。
安逸被人当成了不存在的东西,这感觉让他难受得想要挠墙!
眼巴巴地看着守诚除了屋,他魂不守舍地跟了出去。
小厮正站在院子里和六婶子说话:“婶子,这个月的盐比上个月多用了而两,我给记上了。”
“呦,二两呢!”六婶子显然是被这个数量吓了一跳。
她搓着手往厨房里喊道:“春水娘,明儿开始你煮菜吧,我最近许是上火了,煮菜总是咸了!没觉得多放多少啊,就超了二两盐了!”
那个时候的官盐很贵重,大抵要卖到二两银子一斤,所以六婶子她们煮菜一大手大脚的多放,扔在锅里的就是银子!
小厮和安逸很早就在安府的别院单独过活,他明为亲随,实际上也是做了不明不白的管家。
后来这主仆俩个又一起被轰出了安家,更是过了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因此他过日子便越发的细致。
一个月多了二两盐,对于现在的苏夏至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在小厮眼里便不行了。
他可是时刻记着自己是东家的小账房呢!虽然他的职责不比管家,但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
否则对不起东家对自己的这份信任!
眼睛的余光扫到已经期到自己身旁的安逸,还想再说几句的话的小厮便住了口,径自朝着院门走去。
安逸才想跟上便被六婶子叫住了:“安先生!”
安逸被这一嗓子吼得愣了一下,他顿了顿才问道:“什么事?”
“刚才我可看见小安先生哭了!”六婶子平素就在这院子里煮饭,出来进去的,小厮只要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必定会帮着她摘摘菜菜,洗洗碗,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人有眼力见,又是个随和的好脾气,因此厨房里的两个女人都挺待见他。
刚才看见小厮偷偷地到外面打了水洗脸,六婶子就问了几句,不过他倒是什么也没有说。
“啊?”眼看着守诚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安逸哪有心情应付六婶子啊,于是他打了个哈哈往外追了出去:“呵呵,婶子看错了吧,我怎么没看见……”
“你别装糊涂!”六婶子看着他这骚狐狸模样的长相就老觉得他不是好东西,屋里两个人闹了别扭,她想都没想就把错处归了安逸。
“你要是敢再欺负小安先生,我和你春水嫂子一准儿砸了你的药罐子!”六婶子追出去吵吵道。
安逸听在耳中不禁苦笑一声:“他娘的!这话说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小厮一出院子门就看见了停在门口的安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