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谷位于幽州南方,再北去乃过淇江。
因其独特的地理环境,圈养了一谷梨花。每逢初春,游客士子多如鱼鳞,
阳关谷有一座老寺,寺里有颗老榕,榕下有位老僧。
老僧慈眉善目,闭目良久,任身边游客匆匆,喧嚣热闹,不肯张开双眼。
小和尚拿着扫帚扫了一天的地,其实早已累得没力气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师父,您老又坐了一天。”
老僧一身泛黄袈裟,充耳不闻,却听见耳边有春虫飞鸣,他缓缓伸手,摘下一只飞往蛛网的小飞虫。
小和尚一看,小心翼翼道,“师父,您这样坐在大榕树下已经三天了,树边的蜘蛛都快要饿死了。”
老和尚眉头微动,摊开那只抓住飞虫的手掌,“出家人要心怀慈悲,扫地需留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
“师父,您老从来都是不扫地的。”小和尚也不管自己扫了一天地,已经没力气了,咕哝道,“也用不到灯啊。”
老和尚挑眉,刚刚准备开口,小和尚又说话了。
“师父,您看,这是您这三天捏死的第七十八只飞虫了。”
“罪过罪过,”老和尚没有睁眼,缓缓合十,捏着佛珠颂佛号。
“师父,大榕寺住持话了,如果要是还化不到缘,您还天天坐在老树下影响游客烧香火,别说进佛塔看佛经,怕是要被扫地出门了。”小和尚愁眉苦脸,“要不师父您明天去扫地,我去化缘?”
老和尚微微一笑,颇有些得意,“为师算准因缘,明日自有有缘人前来。”
“石头儿,你去将为师藏在金刚殿第三个蒲团下的铜钵拿来,”老和尚虽是闭着眼睛,却仰面朝向天空。
石头儿心想入寺三天了,师父来时就坐在大榕树下就没挪过位置,怎么就在金刚殿藏了铜钵?念叨归念叨,还是乖乖去金刚殿找那铜钵。
此时已是黄昏,寺里犹有游客上香拜佛,老和尚默数三二一。
“咚——”
“咚——”
“咚——”
寺里传来三道悠扬敲钟声音。
世人只道晨钟暮鼓,大榕寺却敲暮钟晨鼓,钟声浑厚,振聋聩。
阳关多梨花,这大榕树下不知从哪里飘来许多梨花,随着钟声一共乱震。
老和尚仰面而笑,不知为何,叹道,“好一个暮钟晨鼓。”
“好一个青莲王八蛋。”
大榕寺佛塔九层,佛法精妙,僧人辩法扬名淇江南北。
百年前第一代住持青莲大师要建那大榕塔,设了那大钟厚鼓,却一反“晨钟暮鼓”,要教寺里清晨敲鼓,黄昏鸣钟。若是有朝一日有人阅遍了佛塔诸法,登了那第九层佛塔,大可以改了这暮钟晨鼓的规定。
只是百年来,佛塔从未开启。青莲闭塔之后,唯有拿圣僧舍利与王族血脉共鸣才能开塔,匡论登顶去改了那该死的规矩。寺里僧人擅长辩法,与人讲道理。可虽是烦紧这颠倒的钟鼓声音,却与这早入了土化了灰的青莲大师却是毫无道理可讲。
老和尚闭着眼睛,安然等待着小和尚捧回那只铜钵。
远方石头儿跌跌撞撞跑回来,递上一个小钵。
“师父,明儿您要化缘?”
“为师拿钵并非化缘,”老和尚露齿一笑,接过铜钵,“为师要结缘。”
小和尚眉眼懵懂不作声,老和尚却主动开口,“你小子头伸过来,为师跟你说几句话。”
石头儿乖乖哦了一声,把头侧过去。
“明儿要入你那朝思暮想的佛塔了,不读到最顶层不许出寺丢人。”
第一句说完,石头儿瞪大双眼,掩饰不住的欣喜,只道师父不愧是师父,那佛塔据说百年来从未开过,怎么明儿就开了呢。
“晨鼓暮钟挺好,这规矩别改了。”
第二句说完,石头儿有点懵,怎么之前都是您老说这晨鼓暮钟听着忒烦,恨不得砸了,怎么今儿就嘱咐我别改了这规矩?
得,都听您的,石头儿呵呵一笑,又听到第三句话——
“上去以后把那口钟还有鼓给我都砸了,看他们以后敲什么。”
石头儿目瞪口呆,这才是师父啊,估摸着是怕以后还有怪人把规矩改回来?
石头儿摸摸脑袋,凑过去听第四句话。
老和尚的声音像是塞了个馒头样,喘不过气,听着极为难受,呼呼呼的刹那就过。
石头儿没听太清,乐呵呵地点头,只管答应,全都答应。
说的是什么,赶明儿以后就不用扫地了,别哭?
师父明儿我就入佛塔了,有什么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