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云觞眯起凤眼,仔细听着易潇的分析,“风庭城外百余里黄沙居多,据说这里曾经是穆家重地,不过穆家高层已死,当年外出执行任务的九剑也被雨魔头几乎追杀殆尽,万象阁倒是有一份情报:说是塞外客栈多了一位老板娘,与穆家九剑中穆欢颜符合无二,十年前躲避雨魔头追杀藏入黄沙地中,莫非被现了,雨魔头是去杀人的?”
“犬阳城主比之天狼王还要不好惹,是北魏四王中杀心最重之人,雨魔头路线经过此地,犬阳王不会放过这尊重伤的魔头。”易潇轻轻点指,声音由缓变疾,“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雨魔头重伤也许是真的,毕竟北魏森罗道有屠魔计划,雨魔头急着入北原......有没有可能是想躲避玄上宇手中森罗道的麻烦?不过依照他的个性,既然选择了这么一条路线,肯定不会放过那位逃过一劫的穆家人。既然洞悉了雨魔头的动向,我们明日就起身,希望赶在雨魔头前找到客栈,再看看能否保住那位九剑中人。”
樽云觞闻言轻轻点头,易潇欲言又止。
红衣儿轻轻放下手上茶盏,倒是笑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易潇苦笑一声,揉了揉胀的眉心,最近想的事情可能有些太多了,自嘲道,“我在想,你这个人真的是怪胎。生的这副祸水模样儿就算了,武功还这么厉害,师父说天人八相是一种病,但也没看出来你的天缺多严重。”
红衣儿淡淡道,“人各有命,听天注定。我活不了多久的。”
易潇摇头,“报仇真的这么重要吗?”
樽云觞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颊,想到那个流血夜,那袭黑衣拿剑轻轻拍着自己的脸,血色一片。
然后她的世界,就再也没有别的颜色了。
樽云觞眼神微惘,轻声道,“报仇其实不重要。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到底生了什么。”
易潇低声叹道,“都是苦命人。何必呢。”
樽云觞干脆闭上眼,悠悠道,“谁说不是呢。”
月光清越,满堂白霜。
小殿下看红衣儿没有走的意思,气氛冷清下来,只能略有些尴尬说道,“我娘亲打生下我以后估摸着就没见过面了。后来翻了很多书,只看到寥寥文字,说她穿白衣也好,说她魔女也罢,虽然字少,但只消看上一眼,能回忆半个月,只要一想到就倍感亲切。世人都羡慕帝王世家,其实帝王世家最无聊,娘亲要是在的话......应该早就带着我逍遥自在去了。你们穆家是顶了天的八大世家,都说家事外人不足道也,我还是忍不住想啰嗦一下......要不别把新仇旧恨都算在雨魔头身上了?我看都怪那个老不死的木鬼子。不过人死如灯灭,穆家老祖宗都被你俩抽筋剥皮......就差熬油点了天灯了,连灰都不剩了。那些事儿见面弄清楚就算了,打打杀杀,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红衣儿,我怎么觉得我有当和尚的潜质呢?”易潇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话,没来由想到了那个大榕寺的青石小和尚,还有烧出舍利的莲生大师,低声笑了一声。
“这世道,谁也不容易的。”
“其实我也不贪心的,能活下去就好。”易潇一手托腮,另外一手在桌上画着圈圈,“我知道有人盼我死,其实我自己有时候也在想,如果找不到那位药王,续不了命,安安静静等死就好的话......是不是就轻松了,是不是就简单了,是不是吧就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烦心事了?父皇给我取名萧易,其实很多事情一点也不易,真的很难。如果有可能,我觉得现在的名字就挺好:易潇......易潇易潇,很多事情虽然做起来难,但是潇洒总是很容易的,要是寻不到长生药,我就找个潇洒点的死法儿,比如上吊?再比如照镜子把自己帅死?嘿......”
易潇自己被自己逗乐了,“噗嗤”笑出声来,才现对面悄无动静,细细看去,那位红衣儿居然鼻息均匀,敢情是睡着了?果然这个笑话太冷了吗?还是说自己的琐语就这么催人入眠吗?
易潇无奈站起身,为红衣儿拿了条薄衣盖在身上,靠在椅上想着第二日出城后的琐事,却没看到红衣儿脸上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二日是个大好天气,清晨阳光微微流转,易潇睁开双眼,原来自己昨儿半夜靠在椅上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才现红衣儿不见人影,那薄衣已经盖在自己身上。
这是北行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