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看着这个一时偏执狂,但性格绝不会说一句后悔的女人。傻子也知道这幅耗费了十年心血的巨画对她来说多么重要,可这个女人说烧就烧了?
“杀人本来就要偿命,该偿命的一个都跑不了。”他轻声道:“可是这幅画你烧了,那些人抵上命也还不起了。”
柳如是保持沉默。
小殿下突然道:“你傻不傻?”
柳如是默问自己:傻不傻?
她知道自己心底那种千刀万剐恨不得重新来过的感觉就叫后悔,但她只是笑了笑。
柳如是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有去接那个黑囊,声音有些沙哑:“这幅画烧了就烧了,能讨个公道,值得。”
讨公道讨公道,易潇没来由想到那个一直嚷嚷着要向风雪银城讨公道的笠帽男人。
怎么总是要讨公道?
大家都要讨公道,公道在哪里?
如果今天白袍老狐狸不在,柳如是就是再多烧一万幅巨画,又能改变什么?
小殿下没有说话。
他平静地看着对面女人的眼睛。
她说她可以从一个人眼里看出很多东西。
小殿下不太懂,但他从那个女人眼里看到了后悔。
后悔这件事情,如果你不说出口,那么它就永远只会藏在心底,没有其他人知道。
易潇看着这个性子死犟不肯低头的女人。
一个人如果不愿意说出一些话,那么这辈子都会选择烂在心里。
柳如是就是这种人。
易潇揉了揉脸,把黑囊塞入自己怀中。
然后他摇了摇头,道:“既然你不会说这些话,剩下的话我帮你说了吧。”
小殿下默默抽出腰间芙蕖。
那柄妖剑此刻猛然盘起身子,被黑衣少年狠狠插入地面。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天酥楼的十三条人命值钱,还是刚刚烧的那幅画值钱?”
满座皆寂静。
“天都侯独子,段天德。”易潇突然念出一个名字,笑着开口:“好名字,断尽天德。现在你告诉我,你的命值多少钱?”
人群沸腾,突然有一道身影挣扎着起身,想要逃走,结果被白袍老狐狸大势至域意狠狠拍倒在地。
他几乎扭曲着身体,颤抖声音道:“给你五十万两......你觉得够不够?不够我们还可以商量!”
“五十万两?”易潇笑着问道:“你的命就只值五十万两?那我出五十万两,是不是就买来了?”
那个年轻公子面如死灰,颤声道:“一百万......不,两百万!三百万!你放过我,放过我,多少钱我都给你!”
小殿下不说话。
他静静看着那个年轻公子哥磕头不断。
直到他磕出血迹,再也磕不动。
“到底多少两?”易潇低声问道。
几乎是掏空了家底的段天德哭着声音道:“四百万两银子......求你放过我......”
小殿下自嘲笑了笑:“四百万两银子,人头还真值钱,这么瞧得起自己?”
接着黑衣少年眼神瞬间爆出一团金灿之色!
瞬间一捧鲜血猛然抛洒。
芙蕖剑妖异无比插在天酥楼的墙壁上铮铮作响。
北魏年轻权贵们被突如其来的鲜血铺面溅了一脸。
段天德的人头被钉在墙上,极为狰狞。
黑衣少年的声音不缓不急。
“刚刚说的那两样,够不够值钱?”
死寂。
“跟现在足以掏空天都侯家底的四百万两比起来呢?”
还是死寂。
这个黑衣少年摇了摇头。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轻声自言自语道:“都不值钱啊。”
“很简单的道理,有些东西,是你们拿钱也买不来的。”
黑衣少年有些不耐烦道:“你们懂不懂?”
他看着座下这些人似乎有些茫然的神情,他解释道:“譬如说......命。”
座下先是死寂。
所有人都在茫然于刚刚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看见那具极为凄惨的无头尸体,还有自己脸上滚烫无比的鲜血。
天酥楼爆出极为恐怖的嘈杂喧喝声音。
没有什么比死亡带给人的恐惧更加强大。
而那个黑衣少年默默走下台,自然而言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杀神一般信步走在人群之中,然后缓缓拔出自己那柄如蛇一般的妖剑。
那柄剑盘踞身子,森然吐信。
他轻轻将一根手指摆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所有人都忍住了声音,看着这个黑衣少年一手拎着一颗脑袋。
这似乎是易潇第一次杀人。
小殿下歪了歪头,看着那个脑袋上的眼神有些扭曲。
没有惊恐,没有慌乱,易潇甚至能听到寂静之中自己的心跳,没有一丝紊乱,他很满意这样的一种本能反应。
杀应杀之人。
这个少年不大的声音响彻天酥楼。
“杀了他,就是想告诉你们,杀人偿命。”
一袭黑衣如同杀神,而天酥楼宛若地狱。
“杀了人,自然要拿命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