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飞听着听着,脸也放光了、嘴角也咧开了,小圆眼珠儿又骨碌碌地转了。
他领了新任务,没再回宝刀分号。
张邑的这所分号,就是宝刀一个人作主了。
她还在卖皱纸,其他铺子里的纸都没有她皱得这么好。黑褂子们也不再来了。来一次宝刀打一次,硬碰硬的打!悟宁倒也不帮她打架,就是坐在边儿上念佛号。黑褂子们吃不消了:“大师,别念了!听了泄气!”
“要念的,”悟宁温和道,“眼看快死人了,总得超度超度。”
“死人也不是我们害的!”黑褂子们怒了。
宝刀不跟他们比砸砖。宝刀直接拿了把刀出来,守在店堂前头!
黑褂子们要跟宝刀硬来,必得见血。一见血,官府赖不过了,必得处理。黑褂子们倒是相信官府能偏向他们,可是悟宁不知为什么每次都在旁边!
这位大和尚要是在官府那儿,油盐不吃,咬定了是黑褂子们挑衅……黑褂子们吃不准了,回头向傅琪讨主意:“老板,你说我们能往大了闹吗?”
傅琪说:“不必了,往小的闹吧。”
往大是见血见命,往小么,偷鸡摸狗。水里加勺灰泥、机器里丢块石头什么的。
可是这时候简来方虽回去了,沈夔石来给宝刀当管家,管得完全照简来方的规矩来,早夜巡逻,四时不断人,而且人身上虽没佩刀,都带了棍子。
黑褂们很难讨了好去——毕竟有法条在!总不能光天化日直接群殴!总得藏头露尾、总得有点说头!
有个黑褂好容易找到机会,砸了宝刀分号的几个盆。回头他娘来揪他耳朵了:“你五姨有份子钱在里头!”
——唔,宝刀通过洛月,给街坊娘姨爷叔们一个机会,在宝刀分号投份子钱,宝刀按月算利润给她们。洛月以官媒的身份,为帐目作保。
宝刀分号有损失,就等于利润减少。损失如果大了,份子钱说不定连本都收不回来。
娘姨爷叔们也看准宝刀分号是收得回本的,只要没人闹腾!
黑褂们都是本地混混,小时候吃过东家的糖、西家的饼。就算现在,整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欺侮外地客商是一回事,伤了街坊亲友的份子钱,不打算回家睡安生觉了吗!
他们觉得这事儿有点难办了。
傅琪冷笑一声:“有点儿意思了。”
黑褂们销声匿迹。宝刀用赫蹄印了一些字画。不是春宫画了。就是本地的风俗画,说不定就有西街的阿叔在茶坊抱孙、东街的大婶在树下绩麻。沈夔石画得那个好,人都认得出来画的是谁。旁边配的归明远小文,半诗半白、通畅生动,说两句本地的人事,极其有趣。
这字画赫蹄印出来,贴在竹盒上。赫蹄虽软,贴在上头就有了依附。用久当然也会坏,正好再买一叠皱纸——每叠皱纸上附一张字画赫蹄哪!又可以贴起来看了。
宝刀顺便把山乌槛本号制的赫蹄全包销了。
皱纸附的字画,当然用掉不少赫蹄,更重要的是,宝刀还把商路拓展到碑刻那儿。
这个年代,石刻、木刻是很普遍而发达的文化产业。谁叫麻纸书写效果只能说差强人意呢!很多书画家就直接把他们的作品搞到石头、木头上,由雕刻家刻出来,比麻纸鲜明而长久,就是太重了,又不便复制。只能摆在那儿供人瞻仰。
所以沈夔石怀才不遇时,曾经感叹:“恨不风吹千页石,为我传遍蓬壶州。”
——蓬壶州是个传说。传说里,整个世界,包括沧浪大洋、大浪这边的西陆十二城、大洋那边的东陆王朝,全都属于一个州。在神仙的一个壶里装着,叫蓬壶。
风没法把石刻吹成好几份,送遍世界,但赫蹄可以。
还是通过洛月,宝刀向一些文人墨客、石匠木匠们演示:先给雕刻上墨。然后赫蹄打湿了,薄薄的蒙在雕刻上,捶得贴合,等干了,揭下来——哇,是不是效果很好?
当然,这样的赫蹄,还要仔细摊平在板上,钉上钉子,上头用盖子合好,才能保证它不会变形毁坏。但总归比直接传阅石刻和木刻本身来得轻巧便捷多了,而且还可以把一份雕刻佳作进行无限次复制!
书法爱好者大包大包订赫蹄,准备到各地去拓印。一些嗅觉灵敏的书商们更是大包大包订赫蹄,准备把雕刻精品们拓出来卖到各城。
这桩用法,原本是宝刀的灵机一动,说也怪,简竹却好像早就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