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波浪中探出头来,一子精疲力竭,见面前有块大东西,就探臂攀住,仰头,但见一双朗朗星眸。
那时,一子忽有一种感觉,长久的跋涉,都有了尽头。她晕过去,连晕迷都很安心。
看来,这不过是极度绝望时,为了安慰自己,而编织出来的幻觉罢!
一子此生,从未试过如此错愕绝望。
她也知道她逃婚之后,她父亲肯定是非常的惊愕愤怒,也一定会来找她。
可她没想到,来找她的人,找到之后,会下杀手。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想。她该回去看看才对。会不会她的父亲也陷入某种危险中,身不由己?不然……不然,她的父亲,公子达,不可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你父亲还以为你不可能逃婚呢。”傅琪提出异议,“你做了初一,就不能怪你父亲做了十五,对不对?”
一子苦笑:“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出我的秘密?”
一般来说,女孩子吐露了秘密,是希望对方附和她、安慰她,不是跟她提异议的。
“你又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傅琪恭维。
一子叹气。
傅琪又道:“而且你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回去。”
傅琪没有本事把她医治康复。刘复生显然也没这本事。一子不适合长途跋涉,更无法与人交手。
一子干脆请问傅琪:“你看我怎么办才好?”
傅琪据实而告:“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吧。你能治好伤,回去看看你父亲。如果治不好……你让自己一生中最后的日子过得舒服点儿得了。”
一子两眼发直:“小傅,小傅!你说话一直都这么实诚?”
傅琪摊手:“可不是么?别人还一直怪我狡黠。我说我的风格从来都最实诚,人家还不信。”
一子笑了。
她笑如冬天过了,风吹起来,湖面上水波皱一皱,草地上花儿都开了。
于是傅琪也笑。
他笑到一半,又惊愕的停住。
自从被伯少君洪综缠得不堪其扰、给阿星轻视得心如死灰、被简竹的强大手段惊愕得毫无斗志,他脸上还是做着笑,拱手告辞,离乡远遁,出了安城地界之后,碰来碰去都是陌生人,不必时时注意仪表风范,蹲在小棚子里跟癞皮狗一起用餐都无所谓。他已经……多久这样没心没肺开玩笑、轻松自然的笑了?
傅琪低下头,问:“你是武学高手给你受的伤,是不是只有武学高手,才能给你治?”
一子道:“是。牺牲他的内功,帮我治疗,才可以帮我恢复。”
傅琪摊开手掌,看了看他的掌纹。
据说器量狭小、志向低小,多障碍与疾厄,劳碌,然而多寿。
又有人说仁慈清高,敏慧好学,贵名有为,家业两旺。
傅琪从来不知道哪种说法才对。或许两种也并无矛盾……又或者,可能性更大的是,两种都不过江湖术士骗饭吃而已。
前者故意把他说得惨一点,哄他求破解之法,就可以索取更多的钱。
后者拍他马屁,也不过讨赏银。
如此而已。
掌纹,若真刻着命运。那命运,若真是定命,不用去求索,自然也蹲在某个拐角,等他狭路相逢。
傅琪合起手掌,道:“我们走罢!”
一子看了看他,问:“渔夫曾说,你想去找一个人?”
“唔。”
“那个人是你害怕我会以身相许的原因?”
“唔。”
“然而你此去,想救我,实则要承担某种糟糕后果?”一子声音听起来很难过。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傅琪连忙道,“命运如此,不管怎样我都要去的。你只是一个契机而已。顺便救一救你,并不是专门为了你怎么样。”
一子还是很难过:“原来我只是顺便啊。小傅哪,小傅,既然我都快死了,你可不可以哄哄我,就让我觉得我是特别的,你专门为了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生未卜此生休?”
傅琪望着她,嘴角又翘了起来:“姑娘,你一直这么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