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人,您看看这个。”
说着话,封常清递给崔耕一份公文,上面贴着“岭南道肃政使崔耕亲启”的封条。
朝廷官员往来的公文,有些并不封口,经手人可以随便查看,甚至按规定要晓谕百姓。
有些公文就要讲究个隐秘性,贴上封条。按照大唐律,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最严重的可能是掉脑袋。
但一般的封条,也不过是写个“岭南道肃政使拆”。
这种情况下,封常清作为崔耕的贴身侍卫兼幕僚,自己就能打开看,甚至加以整理并批示,只要崔耕最后盖印示认可就没问题。
但这份公文不同,封条上贴着“岭南道肃政使崔耕亲启”的字样,字面之意除了崔耕本人,任何人都不得拆开。
哪怕是崔耕自己,也得先在封条上盖好自己的大印再撕开。然后,被撕毁的封条会被带回去做存档。
以这个年代的技术水平而言,可谓是保密到了极致。
综上所述,这是一份非常隐秘且极其重要的公文!
封常清将公文递交到崔耕手中,说道:“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看这架势,肯定是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大人快拆开看看吧。”
“岭南道肃政使就是个监察官儿,就是真出了什么军国大事,我也插不上手啊。”
崔耕满腹狐疑,依照规矩盖上自己的大印,接着撕开封条,把里面的公文取了出来。可等他看完之后,疑惑非但未解,反而愈加深了。
原来,这份公文是他所属的右肃政台来的,右肃政台归狄相爷兼管。
公函中交代的事情非倒是言简意赅让崔耕和陈三和在任期满后,不必回京述职,原地待命。
就这点小事还用这么保密?还八百里加急?还非本尊不得私自拆启?这不是浪费朝廷公帑吗?
不对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蓦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崔耕的心头难道是我不知不觉间得罪了长安那头的什么人,有人准备对付我,狄相想让我留在这边暂避一时?还是侯思止回长安之后在朝中又告了我一记刁状,朝廷又准备派出什么罢黜使之类的来调查?
怎么破事儿一档接一档,这刚刚才消停多久啊?
一时间,崔耕心乱如麻。
将这份公文按照朝廷制度处理封存好之后,他索性将巡查岭南道的事儿给停了下来,直接又返回了清源城,随时准备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略显莫名的危机。
……
崔耕这趟又回清源县,可不是衣锦还乡归故里,但泉州官场上的官员们可不这么想。
现如今他崔二郎还是岭南道的肃政使,手上还攥着监察地方百官之权。他们这些地方官在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往清源城崔府跑勤快些吗?别临了临了,被姓崔的打了小报告,那就划不来了。
于是乎,前来送礼者有之,拍马屁者有之,探听消息者更有之,崔府门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熙熙攘攘仿若闹市。直如烈火烹油,更似鲜花着锦!
这一点,是崔耕始料未及的!
这一日,宋根海、封常清联袂而至,还带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道:“崔御史,您看谁来了?”
那人紧走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道:“下走参见崔御史!”
什么叫下走?就是自称供您奔走役吏之人!
下走?这自称委实有些过谦了。
那人一抬头,崔耕看清面目,好家伙,这不是折冲府的书吏姚度嘛?
想当初自己任清源县尉时,姚度和宋根海就相当于自己的左膀右臂。
后来清源县撤销建制,二人都面临下岗失业的危险,联袂找到了自己这个老上司。最后自己安排宋根海做了府兵的队正,姚度做了折冲府的书吏。
公允地说,姚度识文断字熟悉吏情,论能力可比只会吹牛拍马的宋根海强多了。
不过有时候,运气往往比能力更重要。
如今宋根海跟着自己巡查岭南道,混得风生水起,姚度的境遇可就差远了,还是窝在武荣折冲府当着他的小书吏。
崔耕是念旧的人,许久不见姚度了,赶紧以手相搀,高兴招呼道:“原来老姚?哈哈,快些起来。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今天可要好好地喝几杯。”
招呼完姚度和宋、封二人坐下,崔耕问道:“老姚你今日过来,可是郭都尉派你来送信的?”
“启禀大人……”姚度又要站起来。
崔耕双目微瞪,佯怒道:“老姚,你这是什么毛病?还当本官是不是你的老上司了?见个礼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来回整这么多假模假式的,那不是生分了吗?”
姚度一听训斥,却是乐得眉开眼笑起来,仿佛与有荣焉道:“正是当您是老上司,学生才特意来见您的。实不相瞒,我已经将折冲府的职司辞了,今日特来投奔大人。”
“啥?把折冲府的职司辞了?”
崔耕微撩双眉,不由数落道:“老姚,你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干了这么一件糊涂事儿?我这岭南道肃政使任期将满可没几天干头了,下个职司还没着落呢。你这个时候来投奔我,不是跟着一块瞎吗?”
“嘿嘿,大人误会了,老姚多鸡贼啊,这种大的事儿能不仔细斟酌?”
一旁坐着的宋根海笑嘻嘻地插话道:“正是因为您的岭南道肃政使当不了几天了,他才迫不及待得辞职哩。”
崔耕大惑不解,问道:“什么意思?”
“唔,那句话咋说来着?对,封侍卫,前头听你说过一嘴,那句话咋说?”宋根海是个半文盲,只得求助封常清。
封常清道:“大人,您别忘了,朝廷有规定,诸外任官人,不得将亲属宾客往任所,及请占田宅,营造碾,与百姓争利。实不相瞒,不仅姚书吏递了辞呈,我和宋队正也在昨日通过姚书吏,辞了武荣折冲府的职事。以后啊,大人你去哪,我们仨就跟到哪!”
话音落毕,宋根海和封常清、姚度一齐跪倒在地,齐声道:“愿为大人效死,还请大人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