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是孟神爽与来俊臣的最近的一封往来书信,也是俩人最后的一封往来书信。
信中内容简直是石破天惊!
原来孟神爽偷盗贡品,并非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嫁祸陷害崔耕,而是出自来俊臣之本意。陷害崔耕倒是其次,而偷盗方丈镜的真正目的是来俊臣胆大包天,居然想要将这块世间罕有的方丈镜贡品据为己有,供自己享用。
白纸黑字,又是来俊臣的亲笔手迹,岂能作假?
来俊臣仗着武则天宠信,简直膨胀到作死的地步了,居然连武则天钦点的贡品都敢截留!
……
……
“借一步说话,打个商量?”
崔耕认识韦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从没见他对自己说话这般客气过。
尾随韦凑来到一个僻静所在,崔耕低声道:“韦参军,你不会是想让本县将这封信销毁吧?”
“当然不会,这事瞒不了人。”
韦凑沉吟了片刻,字斟句酌道:“某家的意思是,这案子算二郎你的,与刺史衙门无关。”
崔耕笑道:“韦参军,孟神爽此案是你我一起查办的,动静这么大,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我愿意一人扛起来,别人也不信啊!”
事关张潜的前程,韦凑一反常态,大费口舌地耐心解释起来:“那不一样。韦某是奉刺史大人之命来对付孟神爽,你崔县令是要来对付来俊臣,这不挨着。再说了,张刺史没有和来中丞死斗的意思。”
崔耕苦笑道:“韦参军这话没劲儿了啊,你当我愿意和来俊臣死斗啊?是他非要我的命啊!”
崔耕很清楚张潜和来俊臣之争,算不得不死不休,大体上还在官场的潜规则允许范围内。
当日是孟神爽动了张潜的小妾,张潜自然那要他的命;后来来俊臣护犊子,要保孟神爽的命。不管孟神爽是死是活,这是俩大佬之间的斗法,固然有个输赢高低,算不得撕破了脸皮。
就像是两国相争,将士们杀了个尸山血海,皇帝就算被对方抓了,不仅不会千刀万剐,还能当个安乐公啥的。
但张潜若真的拿眼下韦凑手中这封信,借以弹劾来俊臣,那双方可就真撕破脸了,成不死不休之局。
韦凑知道,无论是魏州张家的家族利益,还是张潜本人的政~治利益,都不愿意树下以来俊臣为代表的酷吏集团这个强敌。
但崔耕则是不同。
他既是前狄系成员,狄仁杰就是被来俊臣搞下台被罢相的。
如今又是根正苗红的上官系成员,上官婉儿可是“反来联盟”的旗杆下人物,与来俊臣早已势成水火。
所以,唯有崔耕才适合背下这口锅,来扮演递交这封书信到长安的角色。
思前想后,崔耕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从韦凑手中接过这封信,点头道:“好吧,就依韦参军所言。这事儿就我来干吧!”
商谈毕,二人又一起回到了房间。
一番调度之下,关于来俊臣罪证的那口木箱子由崔耕带回了江都县衙。
……
翌日,崔耕又从张潜处借了一队精锐府兵,将那口装满书信的大箱子,完完整整的运到了长安城。
十数日后,又走陆运又走水运的,这些书信送抵了长安的上官婉儿之手。
上官婉儿一见之下,心花怒放。
当夜,她就将那口箱子送到宫中,交到了武则天手中。
武则天看罢罪证之后,其他的往来书信倒是好说,无非是来俊臣和孟神爽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的一堆破事儿。
这里面有武则天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但即便是她不知道的,也在她的默许范围之内。
但来俊臣给孟神爽的最后一封信,让她凤颜大怒!
信中来俊臣亲笔所写,下令孟神爽:将偷盗的贡品方丈镜,运到长安城,送给自己。
武则天怒极冷笑,大骂来俊臣:“恃宠而骄,泼天狗胆,连朕钦点的贡品你都敢截留享用,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你来俊臣不敢干的?”
连一旁被吓得寒蝉若惊的上官婉儿都暗暗讥讽来俊臣,这事儿干得真是大失酷吏第一人的水准。
不过上官婉儿太清楚来俊臣为什么敢如此狗胆包天作死了,这里面是有原因的,无非就八个字:恃宠而骄,膨胀至极!
她知道来俊臣今年刚办了几个大案子。
先是皇嗣李旦差点被他拉下马,虽然最后李旦侥幸脱身,但他的两个妃子刘氏和窦氏都被杀了。
接着是东官尚书(工部尚书)苏干,因为与来俊臣有仇,被他诬陷谋反,抄家灭族。
最后,来俊臣奏请杀诸道流人,也就是之前被流放岭南的朝中大臣和大唐宗室什么的。武则天一声令下,又是几千颗脑袋落地。
三个案子一出,连武则天最倚仗的亲侄儿,武三思和武承嗣都吓得肝儿颤,纷纷偃旗息鼓,反来联盟暂时先避避风头。上官婉儿自然也是避其锋芒。
一时间,来俊臣志得意满,自觉隐隐有天下第二人的趋势,做事自然越来越是毫无顾忌。
膨胀到了极限之余,自然连武则天钦点的贡品,都敢去染指。
……
物极必反,爬得越高,摔得越脆。
当上官婉儿接收到崔耕送抵长安的这些来俊臣罪证之后,反来联盟顿时声势大涨。
偷盗贡品,铁证如山,陛下,你就是再护着来俊臣,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